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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朗格多克我对朗格多克葡萄酒那令人陶醉但又无以言状的美味的真正体验, 起先并非来自酒杯中,而是来自原野。 那是在法国南部,东临地中海, 西接波尔多的一大片丘陵地带,那片叫做朗格多克, 风光秀丽的充满人文气息的原野。 站在高处,极目四野,丘陵起伏,延绵无际。 到处是葡萄园,到处是乡村美景。地中海吹来的暖风, 夹带着葡萄叶的清香。 我从未见过葡萄树和果实能如此与人亲近, 那黝黑晶莹饱满可爱的果实,垂手可摘。 翻译告诉我,你昨晚喝的葡萄酒,就是这优良品种酿就。 真的?我喜出望外,马上摘了一粒,送入口中, 那葡萄便连皮带肉,连汁带籽, 甜蜜蜜润滋滋滑溜溜地穿过喉咙进入食道。 好爽好爽! 我真是无比自豪,作为中法两国文化交流的使者, 我有幸代表中国摄影家,代表家乡泉州来到友城埃罗省, 行走在朗格多克这片诗情画意的土地上拍摄"茶酒对话"专题, 这是我摄影生涯中最值得记忆的经历。 嘿嘿!此刻的我,正独享着这份最原生态的美味, 零距离接触这美丽的葡萄仙子,在她尚未化作美酒之前, 在蓝天白云和大地的见证下,亲吻了她一番! 从此,我的血液中有了朗格多克的酒精。 人间真正的美酒必然有她的历史和文化,确切地说, 应该是因历史和文化所酿成,反过来她又作用于对方。 她们的个性因不同国度的历史人文而不同, 她们的口感因不同民族的传统工艺的差别而异。 那么什么是朗格多克葡萄酒的个性?我不敢妄加评说。 但有一天,法国欧亚文化交流协会主席郭南平女士告诉我: 每逢周末夜晚, 埃罗省会䝉比利埃市喜剧广场便聚集了来自各路的葡萄酒迷, 在此派对,载歌载舞,一醉方休。我大感兴趣, 要求她周末一定带我去体验。我想弄明白, 究竟法国葡萄酒在法国人精神世界中是一个什么样的神? 在那个明月当空的周末之夜,我加入了狂欢的喜剧广场。 我很喜欢喜剧广场这个名字, 是否䝉比利埃的市民因特别钟爱他们的世界著名的喜剧作家莫里哀而 为他建造? 也许,他们更在乎巴尔扎克?因为这个法国的大文豪, 就曾把他的小说集统称为人间喜剧。 呵呵,那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已经陷入了这个充满喜剧氛围的舞台。 我看到一幕幕的人间喜剧, 不管这数以千计的民众有数不淸的悲欢离合的故事,今晚, 只要有酒,大家都忘了烦恼,都是那么的纵情! 那天夜里我也喝多了,飘飘然,镜头乱晃,真的是" 放浪于形骇之外"也! 过了两天,九月十二日,我的生日,刚好是中国的中秋节, 我想再次体验在异国对月举杯的心境, 于是特别邀请郭南平夫妇和我的法国翻译让先生吃饭喝酒。 我们订了一家有户外餐桌的中歺馆,喝到明月西下。 当夜,我触景生情,赋诗一首:难得生日遇中秋, 地中海岸逍遥游;遥向家山寄乡恋,清风明月葡萄酒。 好家伙!清风明月葡萄酒, 这可是最地道的朗格多克的葡萄酒呀! 但,你别以为法国葡萄酒就唯波尔多是尊,据我深入调查, 那波尔多之所以出名,乃因历史上它曾为英国所占, 曾经是英国殖民者贩卖黑奴的中转站。 殖民者把黑奴转卖到世界各地,同时也把波尔多葡萄酒倾销。 英法战争后,英国战败,波尔多重归法国。英国人走了, 但在他们多年统治下, 波尔多人却学会了英国人善于营销打品牌的本事。久而久之, 波尔多就成了世界名牌。 咱们中国人对洋酒本来就一知半解认驴为马, 这些年国人开始疯上法国葡萄酒,皆因达官贵人们为了显赫, 一掷千金,非名酒不喝,此风一盛,于是波尔多葡萄酒被炒成天价。 孰不知,目前波尔多的年产量才六亿瓶,而朗格多克达二十亿瓶! 而且质量并不逊于前者。 于是波尔多乘机大量购进朗格多克的葡萄酒,然后贴牌卖出, 以满足中国市场需求,到头来,朗格多克的酒农们只得到微利。 这与中国当今许多出口型的代工企业又有何差别? 噢,天生老实善良,固守传统,与世无争的朗格多克人, 直到进入本世纪才发现光会做好酒是不够的,还要有生意头脑。 于是他们开始主动走向世界,走向中国市场, 于是才会有埃罗省与泉州市结为姐妹, 才会有茶酒对话的文化交流活动和本人身背相机在朗格多克上山下乡 的故事。 然而茶与酒本身是不会对话的, 那是在象征中国与法国人民之间的对话。有趣的是, 不同国度不同民族不同语言不同文化的交流, 并不象把茶倒入酒中或把酒倒进茶里那么愚蠢, 也不象贸易往来的合同那么简单地体现货币的价值, 而是一件非常困难复杂和需要长期沟通,但却有深远意义的事。 我不由想起在朗格多克期间, 那几位热心帮助我的法国翻译朋友。在与他们沟通的过程中, 我深刻地感受到,语言不通是两国文化交流最大的障碍。 2008年底,我应邀赴美国几所大学交流,也同样感慨系之。 但是,感情是第一位的,只要有感情, 有对文化艺术共同的爱,即使语言不通, 我们之间还是可以通过悟性去了解对方。 我一共有五个翻译轮番为我开车和作向导, 前两位是郭南平女士和她老公高旭先生,后三位是法国人让先生, 菲利普先生和 N女士。 这三个法国人都是欧亚文化交流协会的志愿者, 他们酷爱中国文化和艺术,但其中文水平除了菲利普基础较好, 另两位和我说中文,大多数情况下我是靠猜的。 他们的洋腔洋调令我捧腹大笑, 而我却在为他们正音的过程中也学了几句法语。 他们都是那么幽默浪漫热情可爱,那位女士虽然只陪同我两三天, 却让我印象极为深刻。她已经七十岁了,却象少女般活泼好动。 她开着一辆意大利跑车载我去山里釆风,开得飞快。 一路上跟着汽车音响唱起意大利歌剧, 到高音时竟然双手离开方向盘纵情发挥!让先生也七十开外了, 身材高大,形象极佳,真象法国电影中的硬派英雄。 最年轻的是有越南血统的菲利普,外表高大,五官突出, 完全不象个亚洲人。他是个艺术家,对当代艺术颇有研究, 特别是对中国的当代艺术和电影有相当了解。2004年, 法国马赛举办了<身体•中国>的当代艺术展, 他就是该活动的艺术总监。由于对话顺利, 我从他那里了解了更多关于法国当代文化艺术的信息。 在他的引导下, 我有机会参观了朗格多克地区的一些人文史迹和当代艺术馆。 他甚至带我到赛特岛一处偏僻的小巷, 参观一个当代艺术家的私人展览馆。 又在日落之前赶到距古城尼姆五十多公里的世界文化遗产嘉德大渡槽 。站在大渡槽下河畔,仰望映照着落日余晖, 显得无比壮观的这座两千多年的古建筑,不禁感概万千。我联想到, 中国古代和现代也都建造过大型渡槽,但都是用于灌溉和百姓生活, 而这座嘉徳大渡槽,当年却纯粹为了向皇宫的喷泉供水! 太奢侈了吧? 不,我反而觉得, 这是古代法国艺术家的一件超级大地艺术。 太阳下山了,红霞满天。当我站在河对岸山坡上, 回望被大片葡萄园簇拥着的嘉徳大渡槽宏伟的身影时, 耳边仿佛响起马勒的<大地之歌>。 就这样,我在翻译们的陪同下, 走遍官方指定的朗格多克地区十九个最典型的葡萄庄园, 拍摄他们的葡萄园,酿酒厂,百年传统工艺和现代流水作业。 我参观了庄园中的古堡,古老的地下酒窑, 结识了不同个性的酒庄老板, 品尝了他们从地窑酒桶中抽出的葡萄酒,听他们讲述家族的故事, 感受到他们的人文精神。 我很惊讶, 这些从葡萄园中向我们走来的身上带着泥土气息的老板们, 他们中竟有诗人,有画家,雕塑家,音乐家,摄影艺术家, 装置艺术家。大概,他们把种植葡萄和酿葡萄酒也当作一门艺术吧, 因为我就曾经参观过一个地下酒窑, 那产品展示区分明就是一个当代艺术的展厅。 而在另外一个地处偏远的酒庄, 那个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的女老板是个诗歌迷, 她每年都要举办诗歌笔会,然后将获头奖的诗歌印在酒标上, 作为馈赠嘉宾的礼品。临别前,她送给我一瓶诗的葡萄酒, 并希望我喝了这瓶酒能获灵感,为她写一首诗。 我当然很想喝又舍不得喝,如今,那瓶酒就摆在我书架的上方。 这就是朗格多克。这就是法国。在欧洲这个最古老的, 视葡萄酒和艺术为生命的国度,即使在欧债危机的今天, 人们可以省吃俭用,但酒是省不掉的; 他们可以由于经济拮据而取消一䠀国外旅行, 但为欣赏一场交响音乐或一出歌剧,宁可借款。 这,也许就是我的法国之行,除了拍摄之外, 我最需要寻找的法国吧。 于是,我对<茶酒对话>有了新的解读。 正如茶是中国人日常的饮料一样, 酒则是法国人的日常饮料。 虽然酒对激发中国艺术家的灵感功不可没, 比如晋代大书法家王羲之的杰作<兰亭叙> 的诞生就是借酒发挥的典范。但亊实上,中国人大部分时间喝茶, 法国人却大部分时间喝酒。而且, 我从未听说有哪位史上的大艺术家的大作是借助于茶的后劲。 问题出来了: 假如一个中国的泼墨画家和一个法国的印象派油画家一块儿创作, 为了激情,你说他们亊先应该喝酒还是喝茶? 答案也许是:先喝酒,等画完了再喝茶。 再见,朗格多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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