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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小虫摄影】风暴过后
热度 24 【小虫摄影】 2012-12-11 11:01
【小虫摄影】风暴过后
我家的院子里也有被风暴吹断的树,终于有一天我找了清理树的公司来把断树砍下来,在自己院子里的树政府是不管的,我花了2500美元总算把危险的断树清理了。没有忘记拍照的天性,拿了照相机拍下整个过程,还拍下工人的形象,他们在劳动中配合默契,快乐。。。 吊的上面砍树 当场把树切成碎片 一 二 三 老当益壮 开机器 断树 齐心合力 小伙子 爬上树 工作危险 危险工作 工人 挖根的机器 横在头上的树 要想办法搞下来 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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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小虫摄影】看北极
热度 18 【小虫摄影】 2012-12-6 10:43
北极风光除了一望无际的白茫茫,和北极熊的踪影,还有些散落石头就没有什么东西,只有黎明和黄昏,太阳光的绚丽色彩,给茫茫的荒野披上温暖的薄纱。我们游客的到来也给冰凉的大地留下了足迹,让与世隔绝的北极熊知道还有人类的存在。在途中我们的司机拉肚子,著名摄影师亲自开大车,赶到有直升飞机指定的降落点,把病人安全送走,我也拍下了这难得的镜头。。。 北极风光 我们外出拍照的大车 直升机来救人 上飞机 起飞 飞远了 荒野里的一家子 亲热 打架 亲热还是打架 暴风雪吹 孤独的一个北极熊在梦中 天昏地暗 大车走的路 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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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印度心经 14 (完)
热度 10 ojx111 2012-11-15 09:09
找到客栈安顿下来,已是中午时分,客栈房费400卢比,合八美金,算是合理,站在顶层餐厅处可以看到泰姬陵白色的大理石圆拱,据说,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滴泪珠。 我的两个“孩子” 坚持要饭后同去泰姬陵,可我实在是怕了这两个活力四射的老顽童。摄影需要平静的情绪,尤其在面对具有超级强大气场如泰姬陵者。而且,从日出的方向上看,最好的光线角度已经过去。 于是,我一人搭了公共汽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来到“胜利之城”。 世界上凡是被称为首都的地方无不深虑远议,至纤至细,但“胜利之城”可能算是唯一的一个例外。五百多年前,这座城市在极短暂的时间里曾是莫卧儿王朝的首都,当时的阿克巴大帝为了庆祝某位先知关于他有子嗣的预言成真,高兴之余下令在此地建造一座辉煌的王宫,十六年后新都建成,大帝高高兴兴地带着整个朝廷搬进去,乔迁之喜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就发现此地严重缺水,苦不堪言,只好在使用了仅仅十五年后弃都,给后人空余一座保存完好的文化遗产。 由此可见此位大帝绝非逻辑严谨之人,倒不乏天马行空的热情和冲动,是块做艺术家的料。据史实,此公还相当会打仗,一生戎马倥偬,功勋无数。 宫殿由赭红色的砂岩建成,方正整齐,经纬有度,从整体上看,有点类似故宫的格局,庭院深深,错落有致,但气势上却相去甚远。 治国需要心胸和气势,国家愈大,驾驭起来所需的心气就愈大,欧洲小公国国王住的是精巧的城堡;莫卧儿大帝住的是堂皇的宫殿;而我天朝帝王的皇宫无论其森严伟岸、富丽宏大都无出其右者;巍峨夺人之势冠绝全球。 大抵统治小国者目光止于国界,驾驭大国者心气纵横无疆,无怪乎他们自称为“天子”--这个读起来温润的名词背后是一种目无他邦、藐视天下的帝国霸气。 豪气断非出自弹丸之地;韬略绝非生自狭隘之心。 红石宫殿保存得相当完好,屋檐斗拱仍然雕刻精美,轮廓清晰。抬眼处,满目红墙红瓦,沉沉甸甸透着历史的厚重感。 空旷冷漠的宫殿里游人稀少,忙碌的倒是天空中结对而飞的鸽子,咕鸣破空,穿梭追逐,在红墙上落下倏尔而逝的道道黑影,像是抽在墙上的道道皮鞭,鞭痕所至,丝丝寂寥炸开,弥漫无声。 鸟影穿梭,似岁月般杳然无痕。五百年,弹指一挥间,这些鸟儿的祖先定然也曾在莫卧儿大帝的头上掠过;在弄臣的耳畔欢鸣。一代代,它们俯瞰着人寰巨变;一辈辈,它们翱翔在同一片蓝天。 我站在烈日炎炎的后宫庭院,把相机架到额头上,静候着鸟儿们飞到取景器里的最佳位置。它们见证了不朽的历史,我的相机可以让它们同样不朽地永远飞翔在人类虚拟世界的某片天空。 鸟儿的翅膀划破时间、划穿岁月;羽翅下,容颜不驻、春秋似水。 四十多分钟过去,手臂发麻,皮肤通红,但心里畅快斐然,像是喝了二两纯酿,飘然微醺。 在一个红石雕成的亭子里,看到了类似中国斗拱结构的石柱,沉重的石雕屋顶被一块块长条形的巨大石条叠叠托起,层层递下,视觉上极其精美有序,看起来坚不可摧。 曾看了不少其他文明的遗迹,最感慨的是能够历经人世沧桑遗留下来的大多为石头建筑。岩石,这种自然之物,不仅能经历时光的研磨而不坏,更能经历人间的浩劫而幸存。在没有炸药的时代,朝代更迭、宗教变迁并不能毁掉巨大巍峨的石制宫殿,比如埃及的卡纳斯神庙,比如雅典的帕特农殿堂。 相比之下,中国历代建筑绝大多数为土木所建,即使不消失于岁月天灾,也难逃战火蚁虫之祸。遥想阿房宫三月不息之火海、葬身于八国联军之圆明园,又岂能不扼腕痛惜。 文化的进程有如婴儿的成长,可爱之处月月不同,惊喜之处岁岁皆异,妙处不可复制、童真无法回头。因此,楚歌余音不袅,唐诗妙韵难寻;想那在火海中灰飞烟灭的文化珍宝,该有多少天才之作! 在日落前金灿灿的暖光里离开了胜利之城,回到城里时天色如墨。 街巷里灯火通明,游客接踵,由于最近一直行走在著名的旅游城市,生活条件明显改善,甚至可以偷偷喝到不列在菜单上的啤酒。 找了一家楼顶餐厅坐下,平房顶上拉着一根电线,几只微弱的灯泡有气无力地亮着。地面上尘土扑扑,条条砖头砌成的坎儿像条条绊马索横在饭桌之下。老板前来客气地问好,点上了一只细细的红烛。 黑色的凉气自夜空中伴着星光泻下,我拉起衣服上的帽子,卷上一支烟,感受着烟草的芳香,品着酒杯里久违的苦涩清凉,看着楼下小巷子里灯红酒绿,人影攒动,突然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旅行,而是在旅游。 “天阶夜色凉如水”,一丝孤独无声地在酒杯里浮动,冰凉地在胃里翻涌。 饭后,找了个网吧给家人报平安。在前段旅途中,写回去的email都是只言片语,结果被我那文采极佳的姐姐斥为“糊弄”,从此只好打起精神,谨慎行文。 网吧里空气龌龊,拥挤不堪。我左手边坐了一对韩国情侣;右手边一字排开坐着三个英格兰姑娘,正在“声乐”视频。 语言是情绪和美感的载体,仅以语音语调而论,法国男人的音调最悦耳,一张嘴,就飞出一团浪漫,所向披靡;而女孩语调最动听的当属英格兰音,顿挫之间,宛若音乐,洋溢着无比的性感,我几乎无法抗拒。 我一边心不在焉地打着字,一边竖着耳朵欣赏着美妙的女声三重奏: 一个姑娘在跟父母撒娇,浓浓的鼻音绕梁三日;远隔重洋的是一对慈眉善目的中年人,鬓发始花的爸爸坐在沙发上抱着个暗红色的枕头;妈妈抱着只白色的小狗,两人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靠门口坐着的女孩说起话来如同扫机关枪,她用性感无比的英格兰腔跨了地球对她的男朋友说: “你要是脱衣服我就脱。。。。。。” 第二天清晨,起了个大早去看日出中的泰姬陵,心中并未寄奢望。盛名笼罩之物大多媚俗;动人心弦之气常寄于市井,且一直以来,猎奇都并非我摄影兴趣所在。 弯弯曲曲的小巷里路灯尚明,在黎明的微雾里发出一团团暖光,像是悬挂在树梢上团团黄色的棉花球。几头高大的骆驼慢悠悠地徜徉在巷子里,时而交颈相摩,喃喃低鸣。 穿过层层安检和长长的等待队伍,拐进一座门楼,抬起头,泰姬陵赫然见在前方,瞬间,像是被摄了魂魄,我的目光再也无法离开。 初升的太阳刚刚露出半个脸,空气里依然弥漫着白色的雾气,一缕缕金光像一支支金色的利箭把淡雾射成千疮百孔的筛子;穿筛而过,万道金光齐射在端坐于蒸腾雾气里的那滴白色泪珠上。 那泪珠不似传说中的雪白,朝阳给它镀上了一层灵动隐约的淡金色,亚穆纳河水翻起一片青灰色水雾,蒙蒙地漂浮在身后;它端坐在一片青白色的绰约之中,妖娆中带着庄严,肃穆里带着浪漫,大气灵秀,不可方物。 印度的古迹大多都有相当强的气场,它们挟着历史的荣光、带着智慧的余香,似是孤芳自赏的生物体,低语着往昔的辉煌。然而泰姬陵所拥有的却远远不仅是这些,它是另一层境界的艺术品。它披着历史加身的华袍,更含着一股精气,从岁月深处飘来,游离不散,直慑人魂魄。 这是一座从任何角度、在任何光线里看都异常美丽的建筑物。它的美,一如很多妖魅之物,在于统一了水火不容的极端,比如:矛和盾、刚与柔、阴和阳。。。。。。 陵墓的底座线条阳刚,稳重巍峨;顶部曲线柔美,轻灵欲飞。柔美和方正交织缠绕,蔓延开去,如羚羊挂角,了无痕迹。 陵墓通体雪白,间或有黑色大理石镶嵌的铭文游走在娇肤似的白色大理石上,门侧的墙壁上用彩色宝石镶拼出精美的花饰。 泰姬陵有一种模棱两可的气质,同时具有女性的娇媚和雄性的压迫感、模糊的似曾相识和清晰的现实感;它迷人而难喻,近在咫尺而又远不可及。 赤脚走在冰凉的白色大理石基台上,雾气漫天,四体微寒。一股令人敬畏之气从脚底、从天空、从四面八方渗入百骸,浸入细胞,融入灵魂,无所遁形。 那是浪漫,无可救药的浪漫。 泰姬是近400年前莫卧儿国王沙贾汗最宠爱的第三位妻子,在给他生第十四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前她对国王说: “如果你爱我,就给我造一座举世无双的陵墓。” 泰姬死后,沙贾汗痛不欲生,倾帝国之力花了22年时间修建了泰姬陵。民间传说当泰姬陵建好后,国王下令把建造泰姬陵的两万名工匠的手全部剁掉,使泰姬陵成为绝响。另一个传说是,国王计划在亚穆纳河对岸用黑色大理石为自己造一座镜像泰姬陵,与爱人永恒厮守。 黑白泪水,隔了阴阳,亘古流淌;世代情人,跨了河水,永世凝望。 虽然史学家对这两个传说都持否定态度, 但是我觉得后一个说法应该有考古依据,因为整个泰姬陵是个极其和谐平衡的结构,处处是完美的对称,堪称视觉上的音乐,但唯一一处视觉上的跳跃之处,就是棺椁的位置。 在陵墓中有两个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雪白大理石棺椁,较小的属于泰姬,处在整个陵墓的中轴线上,和整个建筑群完美地对称平衡,而旁边较大的为沙贾汗的棺椁,十分不协调地挤在侧面,明显地让人感觉并非国王的初衷。 沙贾汗在泰姬陵造好后不久就被儿子篡位,软禁在河对岸的阿格拉堡,每日从窗口遥望泰姬陵垂泪,直到八年后去世,被葬在泰姬旁边。 以文明的进程来看,泰姬陵这种建筑已经绝后。我们生活在一个紧密相连的生态圈里,稳健地向集体意识融合的同化方向发展。为一己之情,倾国家之力已经不可能,即使有人富可敌国。 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教精读的裴老师给我们那些小毛孩儿出了一个命题: “什么是文学作品里永恒的主题?” 我们面面相觑,哪里答得出来。风华正茂的老师笔直地站在讲台上,目光通亮,一字一顿地揭出谜底: “爱与死!” 在不知不觉中,我们用毕生的时间追逐爱情、避讳死亡;在无可奈何里,我们黯然接受宿命的结局、感情的无常。 我们是一群天真的孩童,在一列没有终点的火车上追逐窗外飞舞的蝴蝶,直至到站,列车远去,蝴蝶无踪。 泰姬陵和它凄美的故事把“爱与死”如此完美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圆润精致、甘苦怡人,如一道人生的大宴,像一出永不谢幕的正剧。 我们都想揭开谜底,我们则必将失败。 这就是泰姬陵摄人魂魄的秘密,它用一幅音乐般和谐的完美结构;用一滴洁白如雪的石头泪珠,昭示了一个简单的残酷事实,如同那张雪白羊皮下面灰色的狼。 带着飘渺的情绪步出泰姬陵,回到客栈退房,向前台问起两个老顽童,经理一脸不高兴: “巴巴吉一早就走了,昨晚还跟我们吵了一架,说热水有问题,半夜要换房间。” 我幸灾乐祸地暗笑:“你以为伺候老小孩儿容易么?” 搭了辆突突来到火车站,寄存了大登山包,然后背着沉重的摄影包步行到阿格拉堡。这是在泰姬陵的光环下黯然失色的另一处世界文化遗产--沙贾汗的堡垒和宫殿。 阿格拉堡同样为红色沙石垒成,庭院幽深,重重叠叠,不失为出色的古建筑群。但人们蜂拥去看的却都是那个老国王遥望泰姬陵的窗口,看来情种人人爱,更何况人家的故事是用生命写的。 泰姬陵业已不朽,成为千古绝唱;爱情故事还在继续,直至地老天荒。 晚上搭八点半的夜车去印度之行的最后一站--Jaipur。落日后无处可去,吃了点饼干加啤酒,早早来到火车站,一看候车室的昭示牌,不禁气馁: “12307号火车将晚点五个小时。” 印度的火车如果准点,必为奇迹,此乃在印度旅行必须接受和习惯之事实。 长夜漫漫,自从iPhone被偷之后,这样独行的等待时间非常难打发,没有许巍、没有书,只好拿出撕成一页页的《孤独星球》来看。 我出发前就没做攻略,到了印度之后或者结伴而行,或者从逆行的背包客处获得了大量信息,因此那本网友赠送的砖头厚的《孤独星球》没翻过几页。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印度之行的尾声,我竟在百无聊赖之中用五个小时通读研究一个城市,连每个商家的电话号码都没有放过,反复细看了几遍,以破解其区号规律。 LP对Jaipur的介绍异常详细,因为Jaipur 是罗加斯坦邦的首府,有购物天堂之称。它甚至给出了一条3.5公里长的步行购物环线,告诉读者从哪里右转进入首饰市场,再从哪里左转进入布料市场,非常之婆婆妈妈,让我十分怀疑这部分文字出自酷爱血拼的女性之手。 五个小时后,冲出候车室,来到臭气熏天的站台上左右翘望。夜色中的车站空空如也,火车无踪,唯有月台上悬挂的红色LED电子钟慢腾腾地、催眠似地跳着。细看之下,那些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竟还不同,分别相差了几分钟。 都道印度是软件大国,为何分布在数个月台上的十几个小小的电子钟都不联网,难道要架起云梯爬上去调整时间不成? 问了旁边的人,说火车将晚点六个小时。再到大厅一看,更晕!大厅里电子昭示牌上不仅显示的列车到站时间和候车室里牌子上的不一样,连车号都不同,省略了前面一位数,怪不得广播里总听不到我的车号,原来也是省略了一位数。 印度是个有条不紊地混乱着的社会,在乱七八糟地有序前行。面对这些不可思议的矛盾之处,外来之人唯有叹服。 夜已深,寒气起,我穿上所有的衣服,仍感寒气逼人,于是把洗脸毛巾、浴巾都拿出来盖在身上,迷迷糊糊地缩在冰冷的铁凳子上打盹,隐隐约约间听到广播里不急不慢地宣布: “很抱歉地通知,2307号超级快车(Super Fast Train)将晚点七个小时!” “这是冷笑话么?”我真的是笑不出来。 “很抱歉地通知,2307号超级快车将晚点八个小时!” “超级快车?真TMD油墨!” “很抱歉地通知,2307号超级快车将晚点九个小时!” “唉!当强奸不可避免,也只好权当享受了。” 此时是清晨五点多钟,我已经在车站等候了十几个小时,那辆超级牛车还是无影无踪。接着听到广播又在不紧不慢地宣布: “很抱歉地通知,2307号超级快车将晚点十个小时!” “靠!这哪里是等车?这分明是在冲击吉尼斯世界耐心比赛纪录!” 我动了真火,照这样拖下去,后面的一天就交代了。于是冒险把大登山包扔在候车室,冲进调度室,义正词严地宣泄了一番。调度也无奈,把我支进站长室,说要站长签字;我找到站长,站长把我支回调度室,说要调度签字。来回跑了几趟,终于有人给签了个我也不明白干什么的字,写了个看不懂的条子,到预订窗口,递进去,原来那字条是授权全额退票的,否则开车前几个小时退票只能拿回票价几分之一,还给我改了一张正停在三号月台的火车的车票。卧铺是不用想了,就是一不对号的硬座票,即站票。 这时距那火车开车时间只有三分钟,售票员对我喊: “快跑!” 我飞似地跑回候车室,答应帮我看包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好在登山包还忠实地立在墙边。 飞快地甩包上肩、飞速地锁扣、飞奔上天桥、飞翔下天桥,飞扑三号月台,一头窜进一节车厢,扑通一声坐下,只觉得眼冒金星,喉咙冒火,全身冒汗,多年没玩过百米冲刺,估计这回是定然破了保持N年的个人最好成绩。 颤巍巍地掏出包侧面的水瓶,抿了口水,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旁边的人这车是否去Jaipur,那人摇摇头,脖子晃来晃去;抓住另一个人问,那人又摇摇头;遥问站台上的一个人,那人也是摇摇头,我这才放下心,坐下专心大口喘气。 在印度必须习惯的另一件事是印度人的摇头。摇起波浪鼓,配上黑白分明的美丽大眼睛,印度人尊荣不敛、喜感四射。 就这样,又经过六个小时,终于抵达Jaipur。两百多公里的路程共费时二十多个小时,足够国际航班在我两个家乡之间的太平洋上飞一个来回。 (十七)心经 烈日当空,饥肠辘辘地背包走在Jaipur的大街上,很快就汗流浃背、气喘如牛。拿着蓝妹妹给我的地图,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找到客栈。 客栈装修得相当漂亮,墙上手绘着罗加斯坦省著名的靛蓝仕女图,古色古香。 老板说房费六百卢比,问他是否有折扣,他目不斜视,傲慢地说: “你看看我们的招牌,我们这是Hotel,不是客栈,没有折扣,就是一天六百。” 我扬起手里他们酒店的免费地图,告诉他我是一个多月前曾经在此投宿的一个中国女孩推荐而来,然后报出蓝妹妹的名字,立刻,老板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 “啊?是这样呀? 那我给你打个折,一天三百。” 一句话,气得我直翻白眼,这哪里是打折?这分明是赤裸裸、明目张胆的性别歧视!憋了半天,终把抗议之词咽下。 我暗叹一声,仰起头,望穿天花板看了看天堂下的碧空。人言“死诸葛能走生仲达”,想不到在和蓝妹妹分手二十多天后,还能享受到这个极品背包客姑娘的惠顾。掐指一算,蓝妹妹的签证快到期,她应该就在这两天穿过保克海峡,到达斯里兰卡,开始她的另一段旅行。 作为省府,Jaipur尽管仍然十分印度,但现代化面貌始现,夜晚的街道霓虹灯闪烁,两旁立着国际知名酒店的招牌;穿红戴黄的肯德基和麦当劳在隔街打擂台。 自此,我啃饼干充饥的日子结束,再无饥饿感。 随着印度之行接近尾声,我的心情也松弛许多,逐渐走出创作情绪。放下行囊,决定先放松一下。搭车来到市中心,按图索骥,找到了据说是印度最豪华的一家电影院。 印度是世界电影大国,但它的“宝莱坞”风格对我毫无吸引力,印度电影给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的《大篷车》以及大街小巷回响着的《拉兹之歌》上。 买了张最贵的包厢票,排队众人纷纷对我指指点点,目光里流露着不解。终于,有人好心地指出这是一部讲印度话的电影,我微笑着告诉他没关系我看得懂。 电影院里铺着厚厚的玫瑰色地毯;盏盏射灯昏暗地照着墙上的手绘油画;厅里的真皮沙发柔软舒适,整个电影院散发着上流的、慵懒的怀旧气息,宛若夕阳里的一只残败的红玫瑰。 凋谢了的优雅,永远最为优雅。 旁座是一对年轻情侣,西装革履,举止优雅,目光明亮自信,透出良好的教养。聊起天,果然,他们是印度的金领,在跨国银行工作,话语里可听到“外包”、“融资”之类的名词。他们是慕名而来的外省人,看来此电影院果然有名。 电影讲的是两个底层帅哥奋斗发达抱得美人归的故事,凭心而论,其制作水平、节奏控制、摄影手法都可圈可点,只是剧情十分穿越,编剧相当狗血。好在通篇充满帅哥美女,加上歌舞欢腾、服饰亮丽,非常之养眼。 一场电影看下来,心中升起一个名词—“欢乐电影”。在电影放映过程中,每当银屏上出现高潮,电影院里一片呼号,掌声四起、口哨横飞、喝彩不断,仿佛不是置身电影院,更像是在足球场。 其“欢乐”也许来自电影和现实的距离,银屏上主人公开着跑车,住着别墅,衣着光鲜得不似人间,这些和现实中灰蒙蒙的街道,举目可见街头露宿者有着天渊之别。 当一张饼被画得太完美,就连充饥的功能也失去,只能挂在墙上遥看,让自己欢乐一下,这就成了印度的电影。 第二天下午,我一边翻看着相机里的名片,一边步行来到一家珠宝店门口。对着大街的店门窗被毯子遮得严严实实,看门人把我让进侧门。 Jaipur是印度的宝石之都,大街小巷林立着珠宝店。这家店成立于1852年,曾为皇家御制珠宝,出品不凡,最富盛名。 珠宝店并不大,散发着一种家的温馨,地毯柔软,红木家具略显拥挤,橱柜里各种宝石首饰闪闪发光,墙上挂着一些名流来店参观的照片,我认出其中的查尔斯王子、日本天皇皇子、甘地夫人、数名获得过奥斯卡奖的好莱坞女星。 店员的英语流利,态度亲切质朴,毫无夸张做作之气,她端来一杯清水,把一堆首饰堆在台上任我挑选,竟然转身径自离去。 一个面色黢黑的中年男人路过,和我聊了会儿,看着他眼熟,猛醒他就是墙上照片里和名流合影的老板、珠宝店的第七代掌门人。我给他拍了几张照片,他说等会儿别走,我给你看一些名牌珠宝(Designer’s Jewelry)。 未几,老板把我引进他的办公室,凌乱的办公桌上随意摆放着几个大大的金丝绒托盘,上面珠光宝气,放满了各色项链、戒指、手镯之类的珠宝,最大的一块祖母绿竟大如婴儿之手,在一堆钻石中放着绿幽幽的光芒。 老板打开铁柜子,拿出一堆黑色的金丝绒盒子,每打开一个盒子,屋子中就绽出一道光芒,或绿、或红、或粉,最多的是钻石的璀璨。 他自豪地说多数设计出他自己之手,说着,递过来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 “你看看这设计,摆在那里是个珠宝盒,打开翻过来就是一个手镯,这个价值25万美金。” 那手镯为暗银制成,上面满天星般镶满了钻石,最小的钻石看起来也有三、四克拉,我掂了掂,暗忖这么重的东西戴在手腕上估计很快就半身不遂。 老板又递过来一个牛角般的大东西,我双手端起,上面的钻石更加硕大,密密麻麻地摸起来像是算盘上的小珠子,钻石的纯度似乎不是很高,也未切割出最佳的反射角,但胜在数量和体积。 “这个项链的设计具有典型的罗加斯坦民族特色,价值50万美金。” 轻描淡写地,他仿佛在说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而我,则是在看大脑里冒现的一张片子,片子里一个练就了铜头铁项功夫的华服新娘正佩戴着这件沉重无比的首饰。 “跟我来!” 老板说着又意犹未尽地带着我来到后院车库,里面摆着两辆锃光瓦亮的古董劳斯莱斯、一辆三十年代的奔驰和一辆古老的凯迪拉克,他说搜集古董车是他的爱好。 告别了老板及店员出来,回到灰尘仆仆的街道,像是从墙上的美丽画饼跌回现实。今天,毫无缘由地,做了一回“欢乐电影”里的主角,捧到了这辈子拿过的最贵的东西。 50万美金,对于普通印度人来说是几辈子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据说,有的穷人一天的生活费只有10卢比,相当于20美分。 拥有财富并非罪恶,这个珠宝店的传人虽然富有, 但毫无骄横之气,处处流露出自然的优雅、品味、从容、教养和对人的信任,如果世人大部如此面貌,实为社会之幸。 从印度回来后,在倒时差的无眠之夜,偶然翻看一部BBC拍摄的印度记录片,在介绍有关印度珠宝部分的一集中,我竟看到了那被毯子遮挡住的店门和面色尚白的掌门人。他手里依然拿着罗加斯坦风格的满天星,说话依然不紧不慢,只是容颜年轻了十几载,不禁感叹岁月果真是一把杀猪刀,刀锋过处,风华不再、青春枯萎。 三天后的清晨,背着包走下火车,再次踏入德里。 左右翘望,突然发觉入眼的一切都很亲切。一个半月前刚刚到达德里的时候,深感印度首都之落后、混乱和肮脏,可现在,当把半个印度逛遍之后再来看,竟觉得它相当现代化,起码,车站里人人都穿着鞋子。 寄存了登山包,来到市中心的麦当劳,门口坐着一个智障的孕妇乞丐,头上裹着黄色的头巾,浑身泥土。一个半月前她就呆呆地坐在那里,只不过此时肚子大了些许。 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寻思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未做,于是在桌子上铺开德里地图,拿出一只笔,放在地图上一旋,那笔就滴溜溜地转开去,最后笔尖指向一处。 来印度之前,我原计划把行程的最后三天留出来,做一次完全无厘头的旅行,飞到笔尖所指的任何去处,哪怕是穷山恶水的不毛之地。可是,来后方知,印度实在太大,仅仅把南北走遍即需数个月,我那点时间仅够局部地走马观花;而且,在习惯了背包行之后,我已经沾了地气,感觉坐飞机旅行像是天边的事情,宁愿背着大包一步一个脚印地丈量“地雷”遍布的印度大地。 笔尖所指之处有一个蓝色圆珠笔画的小圈,那是刚来印度时随手画的,也是一处古迹。 出门来,在孕妇前面放下些钱,飞似地逃开。 搭了地铁来到古迹门口,不禁失笑,歪打正着间,这竟然是一处世界文化遗产。 印度共有15处世遗古迹,照片印在全国统一样式的门票上,细数之下,我看了沿途所有的8个,其他的都散布在南印。 我本无计划专门去看任何世遗,可是,稀里糊涂间竟然一个没漏地跑遍,每次都是到了门口方知,最后这处还是圆珠笔给指的,看来旅游攻略当真无必要。 吉人出门,自有天助;若无天助,自有笔助。 古迹里断壁残垣,中间如定海神针般立着一根七米高、无法合抱的黑黑铁柱。虽然看起来毫无吸引眼球之处,这铁柱却大有来头,它建于公元前后的古普塔帝国,在两千年的时间里,屹立于风雨之中,浑身上下竟毫无锈痕。 黑黑的铁柱看上去油润冰凉,坚实得让人气馁;柱子的表面略显粗糙,粗糙里渗出来的并非是沧桑,而是一派无动于衷的漠然之气。 任何一件经得起两千载风雨考验之物,理当漠然,这是它的资格。 铁柱的建造之时正值印度古文化的巅峰,各项科学均执世界之牛耳。用印度人自己的话讲,当时,中国人是瓷器之大师,他们是铁器之大师。如今,铁柱的配方早已失传,如同越王勾践之剑,成为一个文化迷雾里的传奇。 在落日的余辉中,我把四部相机里的胶卷全部扫完,长吁一口气,虚脱之感顿起,心中空空如也却又充盈饱满,似有所得又似有所失。 此般时刻,Better Than Sex! 乘着夜色来到机场,在和安检员进行了照例的口舌之战和不懈的坚持之后,他们满脸狐疑地对我的一百卷胶卷进行了手检。 终于,满身大汗地坐在了候机厅的长凳上,腹中依稀有些翻腾。 印度之行,淅沥一路,算是有始有终,此为人品靠谱。 环顾左右,突然发现机场里昂首阔步的众多人等,都是我在一个半月的旅途中几乎没有遇到过的商业人士,看着他们手提电脑包、衣着光鲜、指点江山的风采,一股久违的窒息感顿然而生。 我的流浪就这样结束了么? 不! 脱了鞋,盘腿坐起,阖上双眼: 我在飞,滑过扑朔迷离的白雾,掠过浩瀚无垠的绿霭,直抵那片黑色森林; 我在跑,穿过月光疏射的古木,奔过蛇行错节的枯藤,迷失在无尽垂荫; 我伫足长啸,惊起空山栖息的夜鸟,遏静蜿蜒暗涌的溪涛,草伏树摇; 我蓦然回首,八千里风月,来路渺渺。 忽有彩蝶轻舞翩迁,灵光乍现,戚戚然竟得了玲珑心一片。。。。。。 我打开行囊,唯见一本厚厚的经书,封面题着一行小字: “你是自己的主人。” 翻开来,竟然空无一字! 清风乍起,一片干枯的菩提树叶自无字书中飘然而下,拾起定睛看去,只见上书: “好好活着!” 原来,这,终是我爬山涉水、从西天取回的《印度心经》。 有缘者得之、有意者阅之、有悟者证之、有道者行之。 前途天尽头、独然梦醒时分,与君共勉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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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度 6 ojx111 2012-11-15 09:05
日落后,沿着河岸边走边拍。大群人聚在码头等待看 Puja--一种祭河祈祷仪式。有人在谈经论道、慷慨激扬;有人在侧耳恭听、颔首微笑。一人走上前来和我握手,久不松开,然后另一只手顺着手臂摸将上来,说是要给我按摩。 他用的是左手--印度人的左手,叫我如何消受得起? 天色很快变得漆黑,收起相机,看见前方有火光,决定去看看。 河滩上,几十堆柴禾在燃烧,火光闪闪,辉映成片,河滩上空金光抖动,轻烟缭绕。火堆中,人影约动,间或有小牛犊低头嗅闻徜徉。 一个精瘦的矮个老者迎上来,用熟练的英语向我解说: “这是Varanasi最大的火葬场,每天要火化三、四百具尸体,二十四小时不断。每具尸体要烧三、四个小时,进行到中间的时候,死者的长子要用木棍打碎火堆里头盖骨,让死者的灵魂升入天堂。女人不能到火葬场,来的都是家里的男人。” 我向四周张望,高处坐满了目光呆滞的男人们,阴沉的脸在火光里飘摇。 “火化后,骨灰被撒入恒河,但人身体的有些部分是烧不透的,男人是胸骨,因为男人生前劳作负重;女人是盆骨,因为有生前生育之苦,这些骨头就直接扔入恒河。” 小老头的英文用词精准,语调机械平滑,像是在背书。 “来,我带你看看湿婆神留下的圣火。” 踏着坑洼不平的土堆、砖石,老者带我来到高处的一个半开放式厅房,里面熊熊燃着大大的一堆柴火。 “这是三千五百年前湿婆神留下的火种,从未熄灭过,所有火化的木柴都是由这儿的火种点燃。这个火种由一个家庭世世代代保护了几千年,一个家庭!他们的任务就是让这火种繁衍传播。” “哇,那他们岂不是最有权势的家庭?”我说。 老头未答,我看了看坐在火种周围的几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心中猛醒,这些其实是最卑微的贱民。 印度的种姓制度极其森严,其核心理念就是把人按照“洁净”和“不洁”分为阶层,高种姓不做不洁之事;在低种姓中,按照所做不洁之事的轻重进一步划分社会阶层,而不洁之最就是接触尸体,被视为永久性的、可传染的“不洁”,为贱中之贱。 说来讽刺,最不洁之人掌握着最圣洁的神火,最高贵之人要被最卑微之手送入天堂。 既然不惧生死,何惧不洁?既然魂归同处,为何萁豆相分?在社会发展到今日,种姓制度是对文明的最大嘲讽。 作为摄影师,终身受益的是学会了观看的艺术。透过着几块玻璃,我学会了如何观看表象背后的本质;察觉流动下面的不变。随着观看的时间愈长、走过的路愈多,于是乎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大千世界之美在于彼此不同,春花秋雨,各领风骚;而人间之美在于你我相同,无论把镜头对准何人,都可以找到社会面具后面一种熟悉的、高贵的、共性的东西--人性的尊严。 记得第一次看到尤金。史密斯的作品时,感觉像是听到了柴可夫斯基的《悲怆》--磅礴苍凉,谦卑隐忍、慈悲从容,尽显人性不可侵犯的尊严,不觉中,怆然泪下。达到化境的艺术品相通相似,在史密斯的镜头里,残疾者光洁如圣徒;卑微者高贵似国王,因为,他拍出了人性,那里自有一种动人心弦的力量,凛不可犯,高贵悲怆。 对人的尊重、对同类的体恤,是文明的最基本标准。时至今日,如果一个国家、一种文化还在以制度化、系统化的方式弘扬对人的歧视、对人性的摧残,那么,天下之人口诛笔伐,尽可诛之。 “点上这圣火的灰烬,湿婆神会保佑你。” 小老头边说边用手指头蘸上地上的炭灰,点在我眉心。 我谢过,转过身偷偷擦去。这并非出于迷信,虽然额头上沾着火葬场的炭灰也有点怪异,主要是我对任何以“神”的名义强加的东西都非常反感,哪怕是出于好意。 老头继续喋喋不休不休地念叨着火葬习俗,有些内容已经重复。我回过身,向下面的河滩望去,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夜漆黑,恒河已不可见,河滩上片片火光跳跃在浓郁的墨色里,色泽艳丽如血,凄厉诡异;升腾晃动火苗上方火星飞舞,如同群群萤火虫上下翻飞;火堆周围是鸦雀无声的人群,悲伤从石雕般眼睛里缓缓流出,浓如夜色,重如远山。 最诡异的是卧在火堆前的一排牛,它们以一只体型硕大的牛为中心一字排开,所有的牛都纹丝不动,双目盯着近在咫尺的火苗,出神发呆。从背后看,中间头牛两只巨大的角指向黑色的天空,像是两只挑战苍穹的利剑。 牛群坚强的头颅和厚实的肩膀被跳动的金色火光剪成一排黑色的影子,墙一般把火堆和人群隔开,巍峨庄严,肃杀沉重。它们像是看护火堆的卫士,更像俯视凡尘的神祇,不带丝毫人间烟火,灵气凛然。 我不明白这些无人看管的牛为何不怕火,一起跑来卧在烧人的火堆前;更不懂它们为何深沉地凝视火舌,流露着人一般的凝重忧伤。难道,它们真是神的化身,在看守天堂的大门?也许,它们真是神的使者,来洗度亡者的灵魂? 夜沉沉、火飘飘,所有人的目光、所有牛的视线都集中在几十堆无声的火、蒸腾的烟,万籁俱静,一片肃杀。 这是一幅终生难忘的奇异画面:生者静若石雕,逝者舞步欢腾;夜幕是舞台,火舌是灯光,神牛是乐队,而我,是站在燃烧了三千五百年的圣火旁,跨了重洋来看生死火舞的异乡过客。 这是生命最热烈的谢幕之舞,是人生最亮丽的告别绝唱。 “。。。。。。人身体的有些部分是烧不透的,男人是胸骨,因为男人生前劳作负重;女人是盆骨,因为有生前生育之苦。。。。。。” 小老头单调机械的声音继续传来,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在重复相同的内容。他的眼神呆呆地映在火光里,像是个机器人,我开始感觉到有点怪异。 “我们是个非营利组织,专门收容临死的流浪者,穷人没钱买火化的木头,都在那里等死。” 老头说着,指了指旁边一栋三、四层高的楼房。 那楼房黑乎乎的无一丝灯火,窗户上玻璃全无,看起来像是张着黑色大口的怪物,毫无人气。 我的大脑开始放电影,眼前浮现出黑暗中的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身盖米色麻布的老妇人,一只胳膊伸在床外,骨瘦如柴。可是。。。。。。 任凭我向着黑洞洞的窗户凝视良久,仍然丝毫感觉不到人的气场,老妇人的印象倏然而逝,于是有点怀疑小老头话的真实性。 “捐点钱吧,穷人们没有火化自己的木头。”小老头说。 我掏出钱包,递给他几张纸币,转身准备离去。 “这些不够,最少要捐一公斤的木头钱。” “够的。” 我冲他笑了笑,沿途的乞讨的见多了,也知道如何应付。说着,我向小老头合十,掉头就走。 “你不能这样走,他们会不高兴的!”小老头说着,用左手一把抓住我右胳膊肘。 霎那,一股阴寒之气从肘上传来,直达心脏,顿时间,我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心狂跳不止,一种本能里的声音从心头狂涌而出: “危险!危险!快走!” “不要碰我!”我冲小老头怒吼一声,甩脱了他的手。 把钱包里所有的零钱掏出来扔给他,转身夺路而逃。 几步跑下土堆,前方无路,看见左边有一巷子,慌不择路,一头钻进去,冲进巷子口时,犹见烧人的火光在土墙上跳跃。 在黑黑的巷子里疾走了很久,直到火光不见,依旧心狂跳不止,气喘如牛,惊魂未定。 这是一种纯生理性的反应,我在本能支配下逃离火葬场。奇怪的是,小老头第一次给我点炭灰的时候也接触过皮肤,当时并无异常,可是第二次抓我时,从他手上传来的是一种触电式的恐惧感和危险感,完全无法解释。 这死神逡巡徘徊之地,端的是有几分古怪。 类似的经历以前只有过一次,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午夜街头,当一个墨裔年轻人突然转身朝我逼近的时候,也是心中警铃大作,毛发倒立的感觉。 转过几个街角,心情渐平,这才开始前瞻后顾,暗叫一声不好,这是一大片只有三人宽的小巷,坑洼不平,既无路灯,两旁也无一丝灯光,黑乎乎的东西莫辩。 我迷路了。 借着星光懵懂地朝一个方向走,很是后悔没有把头灯带出来,猛然间,看到前面一个长发白袍的人影飘忽着横穿过黑漆漆的小巷,活像个女鬼幽灵,白袍子在星光下漂浮着像一团白雾。 我大喜,快步追上去,可是白色人影飞快地没入右边的胡同不见。 这种情景,若是放在另一个时空或另一个国度一定会被认为是鬼魂,可是在印度绝无大惊小怪之处。印度人穿长袍者甚众、长发苦行僧甚众、露宿街头者甚众,见多不怪,只恨少了一个问路之人。 不知走了几许,猛听见身后有叮当之声,回过头,看见一个上下晃动的光柱,原来是一辆车把上绑着手电的自行车,一个包头长袍男人骑着自行车而来,乍看之下,活脱脱地像是坐在飞毯上的阿拉丁。 向阿拉丁问路,他哼唧一声,扬长而去。 看着他淡色的长袍飞行着消失在前方,我心情大好,开始想象穿越回一千零一夜巧遇阿拉丁和茉莉花公主的情景:他定然灵气四射;她必然光艳照人,若是和他们同行,一定有很多精彩。想着想着,脚步也轻盈起来。 未几,看到远处有一群男人迎面而来,在离我几十米的地方左转拐进一条巷子,借着他们手里的手电灯光,隐约看见中间有两个人颤巍巍地扛着一副放死人的担架。我长吁一口气,终于找到方向了,他们必定是去河边的火葬场,我正在朝西走,方向正确。 七转八转,终于转出了黑乎乎的迷宫,眼前突然间灯火辉煌,金光灿灿,原来是一片夜市的首饰摊。 印度人酷爱首饰,国家虽然不富裕,但黄金消耗量全球第一。印度妇女无论多穷,都是环佩叮当,珠光宝气,绝无素颜,算是风情万种的一个民族。 摊子上的首饰五彩斑斓,煞是好看;夜市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这一切和不远处火葬场的阴冷孤寂、压抑神秘形成鲜明反差,让我半天缓不过魂儿来,像是刚刚步出散了场的一出人生悲剧。 阴阳两界,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按照自己的秩序流变着,泾渭分明,各行天道。 码头上,每晚例行的祭河仪式已经结束,人头涌动,向四面八方散去。一个小伙子迎上来问好,用的是中文。 这是和蓝妹妹分手后十几天里第一次听到中文,竟然出自一个印度人之口。小伙子说他在附近的一所大学里学了三年汉语。他目光炙烈,真诚无畏,一股青春的纯净扑面而来,让我想起了大学时代在街上拦住老外练口语的青葱岁月。 小伙子问我他的中文程度如何,我言不由衷地说好,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激当年街头老外们对我善意的谎言。风水轮转,现在轮到自己用伟大的母语施舍宽容和善意,说实话,这感觉相当好。 “来印度的中国人不多,大多数是韩国人和日本人,比如那些人。”小伙子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两对青年男女。 那四人打扮确实有点像日本人,但我在嘈杂的人声中仔细听了一下,对小伙子说: “你错了,他们是中国人。” “真的吗?不会吧?”他的眼睛夸张地瞪成两个圆圈。 “和你打赌!” 我用确定无疑的语气炫耀着说母语者和学外语者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带着小伙子穿过人群,对着四人用中文高声问了句好。他们齐声应答,果然是同胞,我高兴极了,立刻把印度小伙子甩给他们中的一个,和其他人聊了起来。 这四人都很年轻,书卷气十足,谦和有礼。一个男孩瘦高,另一个长发齐肩,两个女孩说起话来都柔声细气,在和中文小别之后,她们的声音听起来宛若音乐。 大家都没吃晚饭,于是说好去一家他们昨天吃过的饭馆吃饭,据长发男生说,他的肚子是试金石,昨天吃过那家没有拉肚子,因此可以再吃一次。他和我一样,一路走一路中招,淅淅沥沥地走遍印度大地。 餐馆在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黑乎乎的厅堂,黑乎乎的桌子。 落座,对面的女孩笑嘻嘻地问: “你是搞音乐的吗?” “啊?为什么?我听过很多人说我做这儿做那儿,但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是做音乐的。” “你这副样子。。。。。。不是呀?那你是做什么的?” 这样的问题总让我难以回答,因为我有不同的答案。 “如果按工作性质算,是商人吧!” “嘻嘻!你怎么看都和商人联系不起来。”她笑容依旧。 “这话我倒是听的太多了。你们是干什么的?” 两个男孩原先是做IT的,两个女孩是文员。他们都是大学毕业两三年后从单位辞职出来周游世界的。 在印度旅行至今,我已经对这类人群不再惊奇,唯有对自己的祖国这么快就出现大批注重精神感悟的背包客感到高兴。对精神有所追求永远是一个民族的曙光。 他们都是网友,原来并不相识。两个男孩是单车驴友,和网友组团一起骑车进藏,高个的男孩据说是从山东一路骑车到拉萨;长发男孩是车队队长;两个女孩则是坐飞机进藏。 他们后去了尼泊尔,在尼泊尔的印度大使馆签证时相识,于是结伴游印度。他们的签证只有一个月有效,所以在按照LP的路线日夜兼程地走。 为了旅行方便,其他人都把自行车卖掉,唯有长发男孩一路带着,据说当他长发飘飘地扛着自行车在印度的大街上招摇过市之时,回头率极高。 “你怎么能带着自行车坐火车?”我由衷地不解。 “我把轮子卸下来带着,舍不得把车卖掉,印度人都没见过这么高级的车,很多人都想买。”他说起自己的武器十分自豪。 说着说着,四人陷入自己的话题,比如在某段骑车旅途上某个队员的趣事;某处卖的T恤衫超级便宜等等。可以看出来,他们的旅行很简朴,费用控制得相当好,这是真正的背包客精神。 结帐时,我惊奇地发现,这顿饭竟然是我在印度吃得最便宜的,只花了45卢比,合不到一美金,只是我平常的几分之一,于是有点惭愧。 背包未必等于苦行,苦行也未必有更多的收获,但是,真正的背包客必然心灵朴素,朴素才会淡然,淡然方可走远。 在蜿蜒的丁字口小巷和四人告别,高个男生细心地告诉我如何穿行才能拐出迷宫,他说起话来竟然还带有几分羞涩。 挥挥手,看着他们的背影双双消失在夜色里。 清晨,早早起来整理登山包,把多余之物通通扔掉,包括被撕得七零八落的《孤独星球》和带了一路的凉衣服长绳。退了房,把登山包寄存在客栈,背了相机包再一次来到恒河边。 空气里依然浮着丝丝不安、缕缕凝重,河上水汽迷蒙,舟船孤凋。 河边众生百态:虔诚者埋首祈祷;修行者冥想打坐;百无聊赖者对着茫茫大水发呆,神不守舍。 码头上一长袍之人吹起竹笛,面前一条黢黑的眼镜蛇闻声起舞,灵动坚韧,像是一只跳跃在地上有生命的墨色弹簧。 前几天刚到时,我迷惑于这段恒河奇异的气场,现在,即将告别之际,我终于读懂了它。 这是一条用乳汁孕育出了璀璨文明的生命之河,然而,这更是一条死亡之河,它赋予了有幸一睹芳容的人一个机会,去直面一个渐行渐近的终点;去直视一个不忍接受的必然。 死亡,是自然的一个运行,合乎天道,正因如此,尽管圣城的恒河边终日葬火不断,河上浮尸不绝,可是却毫无妖鬼之气,繁杂中透着平和;淡然里彰显坦荡。 恒河流淌,自在悠长,走在它清晨的迷雾中;跳行在它身边遍布的排泄物里,我深深地感到了一种公平—一种生命里最基本的公平。 生活里总有些东西只属于少数人,如高峰的权力、无尽的金钱、秉异的天赋,难得的好运。。。。。。在物质层面,人生来平是句戏言。但是,当最终面对着生命之舟的终点线时,天条昭昭,众生皆等,无人可以漠视;无人可以超然。 这是所有人的游戏,只有一个结局。 面对这个绝对公平的终点,所有人都会裸露出那个带有原罪的欲望—一个溺水人对于一根稻草的欲望。 当雄心散去、当理想消亡,唯独对生的依恋永恒,固若金汤。 我们赤条条、孤零零地面对大限;我们悸惶惶、茫然然地走向湮灭。所有的努力都散尽若梦、所有的奋斗都逝水东流,我们,是挺枪跃马的唐吉珂德,痴心地把自己投入死亡的风车;无望地挑战必败的宿命。 我们从不可知之中来,到不可知之处去,走过永恒里属于我们的那段时光,又在原点找到自己曾经幼小的脚印。 我们浑浑噩噩地上岸,明明白白地下水。 这就是生命里终极的公平,在终点,在瞬间,没入恒河之波,沉入时间之沙。 日升三竿,在一棵参天菩提树荫处坐下,旁边是一群赤膊赤足的少年。 这些年轻的身体,光滑富有弹性,鼓胀着欲望、散发着能量;阵阵欢声飞在阳光里,荡在水面上,一幅图。 虽然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我明白他们的对话:他们嘲笑着一个路过嬉皮士的鸡冠金发;垂涎着一个窈窕女郎的颤颤丰臀;打趣着两个貌似中国女孩有点居高临下的讨价还价。。。。。。 一个少年嬉闹着拍着另一个的肩膀对我说: “他有个美国女朋友,她会来接他去美国。” 说完嘻嘻哈哈,开着粗俗的玩笑。这个“女朋友”在他们的话语里活像是一件战利品,除了价值,再无情感。 如果有人炫耀旅途上的猎艳,殊不知,炫耀之时,自己其实也是别人的标本,犹如挂在非洲猎人简陋茅草墙上的动物头骨,供猎人在年老力衰之时咀嚼往日的虚荣。 时常听到不出门的人向往旅途上的艳遇,其实,这向往多出自对日常羁绊的不满和无奈。旅途,只是提供了一个全新的陌生、激发了高亢的勇气,归根到底,自己总还是自己。在路上,我们看到的并不只是一个新世界,更主要的是自己蒙尘的心。 阳光下的树荫里,弱冠少年们眼睛明亮灵活,透着青春的清纯和良好的天资,但同时,也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厚重,像是积累自岁月、收集自路途,飘着哲人般的从容淡然。 想来这些少年们从小在恒河边长大,天天看着载着尸体的担架穿行在家门口的小巷里;每日听着送别亲人的悲歌萦绕在耳畔,小小年纪就理解了人生苦短,岂能不失赤子之心? 这种厚重和淡然几乎可以在每个印度人中眼中看到,也许,这就是一个民族的力量,是印度千年来素为世界思想之师的源泉。 站起身,和少年们道了别,走到水边,最后再看一眼这条奇异的灵河。 恒河,迷离莫测,静谧平缓,它是跳着毁灭之舞的蓝色湿婆,涤荡着执着、冲刷着呻吟,横扫之处,生灵尽殇。 然而,它又分明是一片生命的羊水,幽秘温暖、汪洋坦荡,滋润之处,万物蓬勃、青春怒放。 物种需要新陈代谢,文明需要峰回路转。生命来过,把思想留下;生命腐去,把位置留给后人,这是一个物种的进化规律,这是一个文明的呼吸节奏。 面对着迷茫的大水,我会心一笑,如同伽叶妙悟了佛祖之拈花。 我们是微观上的生命,文明是宏观上的生命,星河是更宏观的生命,宇宙是终极的生命。万物皆有周期,一切难逃毁损。毁灭是生命之源,万物在毁灭中涅磐,在涅磐中复生,循环往返,生生不息。 死亡,是个体生命的悲哀,却是宏观生命的幸事,我们在微观里寂灭,在宏观中永生。 我对着恒河微躬合十,敬意满怀! 恒河,看着你冲刷朽囊,胸中竟起丘壑;望着你涤荡悲伤,始觉瓜熟蒂落。 你给了我一个高度,让我看透全程;你给了我一种沉静,让我望火参禅。 感悟你,就是感悟死亡;感悟死亡,就是感悟生活;感悟生活,是为了更达观地生活。 见你之前,几许意气激昂;别你之际,却失少年张狂。 此去经年,浮萍一叶谁知;伶仃挽歌,随风吟落残阳。 (十五)泪珠 乘了一列满员的夜班火车离开Varanasi,我拿到的是预留给外国人的最后一张3A卧铺票。 对面的铺位属于一对老嬉皮,女的来自西班牙,环佩长裙,快乐散漫,她叫X,举手投足颇具吉普赛人风范;男的叫I,来自澳大利亚,雪白的络腮胡子浓密蓬勃,后脑上的银发梳成一个冲天辫,身着白色印度半长袍子,松松垮垮的灯笼裤,戴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活像流落风尘的印度版“马克思”,既有几分哲气,又不失仙风道骨。 列车即将启动时,一个瘦高的女郎跌跌撞撞地挤上了车,她拎着一个黑色电脑包,拉着一个航空旅行箱,身着短裙,一双玉腿修长笔直。走了一路,还是首次见到如此打扮的游客。 女郎坐到我旁边,羞涩有礼地微笑,蹦出几个貌似是英文的词,我们面面相觑,无人能懂。 X机灵地用不同的语言试探,突然间,两人同做恍然大悟他乡遇故知惊喜交集状,立刻滔滔不绝。原来,这也是个西班牙女郎。 列车缓缓地启动,看着站台上人们纷纷挥起的手臂,我不舍之情顿起,由于时间关系,行色匆匆,意犹未尽,将来如有机会,定然再造访这神奇的古城。 车行不到五分钟--严格说,不到两分钟,猛听见左边一阵哭声传来,扭头一看,西班牙女郎把头靠在了X的肩膀上,正放声大哭,抽搐哽咽,愈哭愈烈;X一边用手抚摸着女郎的后背,一边给她哼唱一首舒缓的歌曲,好像母亲在安抚一个睡前的婴儿。 都道西班牙人热情洋溢,可是,这二人洋溢起来是如此戏剧化,情绪切换、角色变化竟不带丝毫的过渡和酝酿。 我和“马克思”相视一起耸耸肩,同时读懂了对方眼神里的两个字—“女人”。 女人,是男人理性天空里的云彩,云彩的无常使天空变得多彩;云彩的多变使天空无所适从。然而,无常和多变恰是云彩之魅力所在,天空为此追逐不疲,放弃理性而无悔。 放弃理性乃情爱之道,理性面对理性会更加理性,理性面对无常绝对更加无常,无理之后,端的是一片天舒云淡。 和H一样,这也是一段情殇,一个和她相爱四、五年的男人弃她而去,伤心之下,女郎跑来印度Vanarasi一个孤儿院做了一个月义工。由于完全不通英语,寸步难行,她没去过任何其他城市,计划直接回德里飞回西班牙。 夜渐深,我们三人毫无倦意,高谈阔论,旁边一对印度夫妇加入战团,于是,座厢里更加热闹,欢声笑语。 西班牙女郎缩在下铺的角落里,微笑地听着她听不懂的对话,面有倦容。要她把座位放下来睡觉,她摆手连连,目光里流露着眷恋: “不!不!你们接着聊,我听着就行,千万别打扰了你们。这里的气氛太好了,像个大家庭。” 我把塞在登山包侧面的薄睡袋掏出来扔过去,她盖上,卷缩在角落里睡去,面上犹带着微笑。 这是一个害怕孤独的善良姑娘,流露出来的真诚宛若孩童。世上有一种长不大的孩子,永远对世界抱着美好的企盼,任何坎坷都摧毁不了心性里的纯真,可是,易受伤者往往是孩子,可敬、可赞又时常可怜,因此人间好人多坎,红颜薄命。 清晨,火车到达目的地Agra堡。不知为什么大家一致推举我作领队,于是背起包,告诉三人不要理会纠缠的小贩,讲价的事由我负责。 先要安顿语言不通的女郎,以她那副模样走在印度大街上,明摆着是一块砧板上的肉。她乘当晚的夜车去德里。 我背了包走在前面,其他三人背着大包小裹排成纵队跟在后面;我们四人一起对着围上来的掮客们把头摇成波浪鼓状,目不斜视地挤出车站。 在两百米外给女郎找了家客栈,给她指了不远处的古堡,告诉她坐突突去泰姬陵的价钱。我们一起劝说她定要去看看印度的国宝,否则不远万里来一趟印度只为人民服务实在太亏。 女郎万分感谢地和我们告别,目光里闪动着几分纯真,几许无助。 在转盘路口处拦下一辆突突,司机报出40卢比的实价,看来在热门旅游区突突司机们的策略不约而同地由明宰明骗转入暗渡陈仓。 车到客栈聚集区,付款下车,还未等转过身,那突突一溜烟地开走,正在奇怪司机为何不跟着我们,猛想起好像看见“马克思”掏过钱包,于是问他,果然,他说付了钱给司机。 “为什么?我已经给过了,你付了多少?”我不解。 “我付了我们俩人的,共80卢比,不是每人40么?” “什么?说好是40包车呀?怪不得那司机跑得那么快!难道你们在印度旅行一直都是按人头付车费?” “马克思”喃喃地连声道歉,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低着头,目光里尽是谦卑之色。这副尊荣和他的哲人形象实在不符,他走在大街上,长髯飘飘,气宇轩昂,许多印度人向他鞠躬敬礼,尊称他为“巴巴吉”,意思是修行的圣者。 连看了几家客栈都不甚满意,我立在街头埋头研究从《孤独星球》里撕下的小地图,回头时不见两个老嬉皮,原来他们被人拉进路旁的小店,正作鱼肉,于是拉他们出来,摆出领队的架势告诉他们不要掉队。 看到“马克思”手腕上戴着一串菩提树种子做成的手链,问他多少钱买的,他说270卢比,我又吃一惊: “啊?这样的手链在Varanasi开价50卢比我都没买。” 其实,我没买的真正原因是看到了手链的制作过程--那是被一根夹在黢黑的脚趾缝里的线串制而成。 “哎!我真的是不善于理财,经常被宰。” “马克思”老实巴交地说,雪白的大胡子一抖一抖,又是一脸歉意,像是一个没交作业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 突然间,他的表情换成果断: “Felix,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的爸爸,你说什么我们做什么,全听你的。” “对!对!Felix 是爸爸,Hello! 爸爸!” X欢声附和,双手扬起,足下跳起吉普赛舞蹈。 就这样,我在印度街头莫名其妙地捡到了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120岁的银发小孩。 我作头雁在前面走,我的一双儿女紧紧相随,载歌载舞;银髯飘飘的“儿子”扭着屁股,放声高歌;满面沧桑的“女儿”娇声婉转,舞步曼妙。 旅途上最大的幸事莫过于和放飞的心同行,头雁从两个沉重行囊之间微笑地抬望眼: 红日迢迢、乾坤正朗。 ——————————非旅游片与旅游片之间华丽的分界线———————————— 我的吉普赛”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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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度 7 ojx111 2012-11-15 08:53
This is a ZT series. I like it very much. The original author is Felix_Tian. In order to let people in 国内 to read it, I post here. (十四)挽歌 回到客栈,取了行囊,出门前向客栈的小厨师传授了一道西红柿炒鸡蛋,然后和几个人合搭了辆突突来到火车站。 这是一列新开通不久的旅游特快专列,乘客基本都是外国人。一个人单独行走惯了,突然置身于一群和自己思维模式类似、闻声会意的游客中反而有些不适。 此趟列车堪称是在印度所坐过火车里最舒服的,设备崭新,干净明亮。同厢的有一个荷兰小伙子D,一个意大利女郎S,一对阿根廷夫妇和一个俄罗斯女孩。 一落座,D先拿出一条粗铁链,把大登山包牢牢地锁在座位上,然后脱下鞋,把两根鞋带系到一起,再把鞋挂到头边的挂钩上。 问他是否有必要如此防范,D回答说这一带的火车以不安全而臭名昭著。路上曾经听说过游客背包被盗之事,在分手时蓝妹妹还留给我了一条她自己从来没有用过的细钢丝锁,但我嫌麻烦未用,钢丝锁很快被遗忘于某个下榻的客栈。 清晨起来,神情昂扬,随着火车逐渐接近目的地--圣城Varanasi,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掏出一本厚厚的“孤独星球”开始临时抱佛脚,并纷纷寻找游伴。 我从兜里掏出薄薄的两页纸,D看了,用难以置信的语调问: “你把‘孤独星球’给撕了?” “难道不行么?” 正说间,S招呼我们坐到旁边的卧铺厢,说她刚找到一位在印度住了五年的同胞,可以推荐物美价廉的客栈。 这是一个平和寡语的姑娘,岁月留痕已然挂在眼角。她安静地递过来一小袋印度油炸小吃,说自己在Khajuraho一所小学里教英文。 “他们付你的工资好不好?” D问。 “我是来做义工的,没有工资。”姑娘答道。 “那。。。。。。你靠什么生活?”D很直率,也道出了我的好奇。 总是男人最先关心生存问题,见过有的女孩不在乎未来,但没见过男人对自己的生计无动于衷,大抵因为男人在世上命属独狼,无人可靠,所以总是把安身立命放在第一位。 “哦,我在意大利有房子出租,租金够我住在印度的费用。” 我和D相视会意点头。 在印度途中,遇到了不少欧洲人,领着自己国家的救济金常年游荡于此,或流浪、或做义工。印度以其奇特的魅力和低廉的生活费用使寻求灵性的人们忘记了家乡。对于他们,简单生活是一种心性回归,印度这个按现代标准衡量还很落后的国度是一个完美的精神家园。 很多时候,我们其实真的并不需要很多。 物质的“简”成就心灵的“静”;心灵的“静”带来精神的“强”,此所谓无欲则刚。 我手里有LP的推介,相机里有蓝妹妹留下的名片,还有昨天那三个德国高中生推荐的住处,但考虑之下还是决定和D与S结伴,去意大利姑娘推荐的客栈,我喜欢不确定的惊喜或失望。 刚下火车就被突突司机围住,其中一个报出了毫无水分的实价,这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他会把我们拉到他的关系户甚至黑店,我们会为此付出较高的住宿费,不过对于老江湖如我者自有应对之策。 司机是个快乐的人,一上车,拿出个遥控器一按,面板上豁然露出一排黑色的控制键,原来他这勉强挤得下三个人的突突里面竟然装备着高级环绕立体音响。他大谈国际志愿医生们是如何救活了他患心脏病的儿子;他如何从一个踩人力三轮车的司机奋斗到了突突车司机,以及他的远大理想--做一名能开有四个轮子出租汽车的司机。 突突在迈克尔。杰克逊高亢激昂的歌声里招摇过市,我们心情大好,随着节奏摇头晃脑,司机施展出胡同串子的绝技,把一辆电动三轮车活活地开成一艘破风压浪的冲锋艇,把我们甩的左倾右摆,惹得S不停地尖叫。 在目的地附近的巷子口我叫停了突突,坚决拒绝了司机要带我们找客栈的好意,背着大包往巷子里面走,司机坚持不懈地跟着我们,D冷峻坚定地说: “你的工作已经做完,你可以走了!”看来,这也是个旅行的老手。 善良的S看司机有点气急败坏,就好心地折回去安抚解释,我高声招呼她不要掉队,告诉她我们只能用心计对付诡计,否则在印度寸步难行。 精明的背包客会花很少的钱走很长的路,识破各种宰人的伎俩实为必须,这不仅关系到金钱,还关系到安全和旅行的心情。 这果然是一家物美价廉且干净的客栈,S拿到了最便宜的一间,我用300卢比要了一间顶层房。 洗了个澡,冲去一路风尘,神清气爽;再用两根烟驱走旅途疲惫,灵窍始开。 围了块毛巾站在窄窄的凉台上极目,眼前一片大水迷蒙,那是印度人母亲河--恒河,她从一片白雾中地蜿蜒而来,迂曲而去,不见首尾,开阔之处彼岸莫辨;河上雾气飘渺、波谲云诡,龌龊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确定的气息,那是一种非常生活、非常世俗的味道,稍许凝重。 Varanasi是这个星球上最古老的城市,有数千年历史,为印度教的圣城,有东方耶律撒冷之称。印度教徒一生中的最大愿望之一就是在此处的恒河里洗去今生的罪孽,如果能死于此,火化于此,撒灰入河,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将摆脱轮回之苦。 圣城的气场既无都市之激荡,也无修行地之空灵,熟悉但又陌生,非常飘忽不定,迥异于任何地方,任我在凉台上站了半晌,也未判读出所以然,于是决定去河边走走。 约了D走在河滩上,一路上是栉比鳞次的码头,由长长的条石建成,斑斑水渍记录了昔年黑色的肆虐洪水。经过历代的战火,Varanasi几乎古迹无存。 码头上散落着各色人等,岸上洗衣的女人们把长长的莎丽抖动在阳光里,像是抖起五彩波浪;洗澡的信徒们对着河水合十而拜,背影如弓,虔诚厚重;老人们在石阶上挥洒着谷米,引来大群灰鸽,翅扑有声,翻若乌云。 D说他辞了职,手里的钱够在印度旅行半年。我们谈起绽放在他祖国阴霾天气里的郁金香,恍若隔世。不觉中,荷兰之旅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弹指一挥间,Keukenhof公园转角处绽放的郁金香仍然艳丽欲滴,花瓣上饱和到极致的色彩像一杯浓烈的鸡尾酒,十八载后依然醉人。 在印度灰蒙蒙的天空下,那个精致的北欧小国像是挂在天际的海市蜃楼,过分地美丽、不真实地有序、不带人间烟火般飘然优雅。 我想D背包走印度和七仙女下凡或许出于同样动机,在彩虹之巅呆久了,就要下来粘粘地气,有时,精致也会令人窒息。 码头上到处徜徉着黑色的神牛,团团黑色的牛粪如颗颗硕大的地雷,明目张胆地横在路上,我们只好跳跃而行,如同两只觅食的兔子。 正跳间,猛见前方股股轻烟升起,不禁心中一凛。 走近前,只见石阶上坐着很多男人,其中不乏光头者,面无表情地对着河滩发呆;河滩上燃着堆堆柴火,有些已成灰烬,一个高台之上,由圆木横竖交叉架起的一个柴堆刚刚被点燃,火苗蔓延,热风上旋,一张白色的麻布被砰然化成灰烬,露出下面一个人形,黄色的火苗跳动在黑色的圆木之中,很快把一双赤裸的脚暴露出来,伸在柴禾堆之外,触目惊心。 时有皮肤黝黑的工人往火中撒一把黄色的粉末,火苗轰然而起,空气中并无异味。 在火堆侧面的高台上遇到S,她正爬在栏杆上,头枕着双臂紧锁着眉头向下看。S悄声向我们解释印度的葬礼习俗: “那个高台上的是一个高种姓的祖母,低种姓的只能在下面的河滩上火化。他们的习俗是必须在去世后24小时内火化,骨灰撒入恒河。长子当天剃光头,14天后家族里所有的男性剃头。没有罪孽的人不用火化,死后被直接扔进恒河,比如僧人、孕妇、小孩、动物还有被眼镜蛇咬死的人,因为眼镜蛇是湿婆的神物,你们看。。。。。。。” 顺着S的手指,我们看到水边放着一付担架,橘黄色单布包裹的尸体上洒满了鲜花。 我们默默地看着眼前十几堆跳动的火苗,阵阵羽状白烟从木柴堆中翻滚着升起,像是拍动在逝者上空的翅膀;翅膀凌风而上,在半空中转为黑灰色,散作无形,蒸腾而去。空气中波波热浪传来,被金黄火舌舔热了的空气像一帧半透明的白纱抖在空中,火中的人形于是看起来就像在无声地扭动、渐渐地枯萎。 如此般,一层薄烟隔绝了生死;一团烈火阻断了阴阳。 霎那间,我明白了为什么圣城的气场如此特别,有股不安和凝重夹杂其中,原来这不安出自生命的挽歌;这凝重来自死亡的冷寂。 死亡,对我来说并非陌生,十七岁时失去母亲,两年前送走父亲,死亡,使我在毫无选择之下悲识了生命之无常、皮囊之柔弱。 死亡,也同时擦亮了惨绿少年的双眼,在还没有看清它黑色的面目前,我就已经学会毫不畏惧,因为,我知道,在黑暗之门的另一边,有赋予我生命之人;在未知彼岸,等待着最炽烈的爱。 当后来读到《前生今世》这本书时,是如此之欣慰,方知世上还有人能用科学的方法印证心中朦胧的感觉,于是更加坚信世间存在着一种不灭--那叫做“爱”。 我笃信爱有来生、灵魂不灭;我笃信此生只是永恒旅途的一个驿站,我们休息只为启程,我们分别仅为重逢。 火光热风中,高台上的气氛是如此之压抑,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转到另一面,向下一看,如同被一个重锤当胸砸中,不由得弯下腰,几乎呕吐。 下面的河滩上有一小堆还在燃烧的木头,黑黑的木炭已经不辨其形,木头堆的一头露出一个人头,像是一个盖了床黑色被子睡觉之人。头颅上毛发无存,仅被一层薄薄的粉红色皮肤包着,原来的双目处唯剩两个黑洞深陷,双唇不见,牙齿翻露,乍看去,像是一个粉红色的骷髅正在向天空狞笑。 这是对生的嘲笑,还是对死讥讽?这是告别,还是召唤? 站在柏拉图的高度上看死神,它因神秘而凄美;它因毁灭而壮烈,可此时,面对死神的真实面目,惊觉它竟是如此之狰狞丑陋。我们的皮囊,说到底,只是一堆血肉,寂灭之时,与猪狗无异;销殒之际,与万物同归。 不知凤凰浴火之时,是否也笑靥若此?不知有朝一日,我在火中,是否也如此不堪? 向D与S打声招呼,飞也似地逃离火堆。 夜色降临,在蜿蜒狭窄的小巷里找了家小吃店,翻来覆去正对着菜单犹豫不决,伙计前来赞美我的纹身,旁边桌旁一个抽烟的女孩应声附和。 女孩叫H,来自韩国,皮肤白皙,眼睛大而有神,带着典型东方式的柔美和从容。 H说来印度学习电影已经半年,最近开始旅行,刚在圣城呆了十几天,超喜欢这里,决定不走了。 我们谈得投机,说好明天一起合租一辆突突去鹿野苑,那是距此四十五分钟路程的佛家圣地。 饭后,H提出去河边走走,说岸边有个每天发呆的好地方。 走出小巷,途经林立的摊贩车,几乎所有的小摊贩都纷纷向H打招呼,有的请她去喝茶,有的殷勤地上来给她点烟。 “嘿!看不出十天你就成了这里的名人。” “你知道啦,这些印度人!他们都说想做我的男朋友。” “那就随便挑一个吧!省得这么多麻烦!” “没办法,已经习惯了。”H说起来轻描淡写。 H的老地方是个宽敞的码头,高高的台阶层层而上,像是体育馆里的观众席。一条黄色的小狗瘸着腿走过来在H身边趴下,目光里露着信任和温顺。H说这是她的朋友,她每天都来喂它,还给它起了名字。 从游动小贩手里买来炒花生,一边往嘴里扔,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H聊着天,然后对着恒河发呆,看着母亲河静静流淌,感受着时间慢慢流逝。 暮色里的恒河安静而柔软,舒展着像是一块无边的缎面,慵懒地发着微光。河面上舢舨往来,渔火点点。 时有孩童前来推销许愿灯,那是用干枯的荷叶压成的一个小碗,里面有一只红烛、一些米粒和数朵黄色的小菊花。不少人把灯买来,点燃,小心翼翼地放进水里,双手合十,掬起一捧恒河水喝下,然后轻轻地用手拨划着河水把灯送出。暮色里,依稀可以看见抽搐的肩膀和相互搀扶的手臂。 恒河边,不知有多少双手划着水,推送着摇摇晃晃的荷叶碗;河上点点烛光起伏摇曳,如同落在水面上的星辰;它们时聚时散、飘忽无常,渐渐地漂进黑夜,漂进不可知,永不回头,再无踪影。 当骸骨沉入江底,灵魂是否会飞腾?当生命之火渐熄,是否仍有一点灵光不灭,随着飘摇在水上的星星之火,去点燃另一段灿烂? 和H一直坐到夜色沉沉,起身返回。经过一个水果摊时,依然有小贩骚扰: “嘿!怪不得你今天不理我,原来是有人了。”说者阴阳怪气。 我大怒,一路上受尽了“特殊待遇”,实在忍无可忍,于是跨上一步: “嘿!别骚扰我朋友!她有男朋友!” 小贩很年轻,还算英俊,他怪怪地盯了我半晌,突然发问: “你的国家是什么?” “中国!怎么样?” 我们像两只对眼儿的公鸡,隔着一堆水果互不示弱。 H微笑着把我拉走。 “估计我今天走在黑巷子里有生命危险,刚才说自己是日本人就好了。”我笑道。 H依然微笑不语,她的话不多。 我们在黑觑觑的巷子口道别,陡然闻到一股骚味,回头看,三个印度男人在身后若无其事地浇灌着墙根儿。 清晨五点,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那是客栈看门人叫我起床去看日出。 游河看日出是Varanasi传统的旅游节目。我极其讨厌各地为游客设立的所谓“传统”,不仅不捧场,还常常反其道而行之,但由于这段恒河实在特别,我不想错过观看它的任何角度,所以还是非常不情愿地起了个大早。 抱着摄影包迷迷糊糊地龟缩在舢舨上,拂晓前的空气湿润而阴冷,木桨击水的声音单调且催眠。伙计慢悠悠地介绍着沿岸我已经走过的各个码头,口音浓重,难辨其意。 划经一个水塔式的建筑,一股水从顶端的大铁管中喷出,飞泻入河,落处水雾蒙蒙。伙计说那是净化河水装置,从高处泻下的水可以把氧气打进河里。 翻看过LP,据2008年的数据,圣城边的恒河里每天有六万教徒在此洗澡,这段恒河的肮脏程度难以置信,水中已经完全不含氧气,每公升细菌含量为150万, 而符合健康标准的洗澡水中的细菌含量应低于500!印度政府在联合国的帮助下采取了各种措施“净化母亲河”,看来这水塔应该是措施之一。 其实我最不想看到的是双桨荡起之处会冒出一具尸体,H说她游河时就发生过此事。想想那比洗澡水脏3000倍的河水,不禁再一次对印度人的免疫系统佩服得五体投地,信徒们不仅在其中洗澡,还要喝一口以示敬意,要是换了我,估计此生的罪孽尚未洗去,先就把卿卿性命付了东流水。 天光隐月,长河没晓;红彤彤的太阳在迷蒙的水天之际露出半个脸,温和淡然,毫无翩翩之气;素颜清雅,尽显落落之风。 雾气里,恒河愈显开阔,远处扑朔难识,竟共长天一色。水面上舢舨如过江之鲫;群群水鸟盘旋飞舞,咕咕之鸣唤醒一江寒水。 极目千里,水汽律动;近观洲头,赤波翻涌。 一轮红日就这样坐拥满江红,信步而来,荣辱不惊。 这是一个安静祥和的早晨,开启了芸芸众生平凡的又一天。 跳上岸来,河滩上一片狼藉,尽是人类的黄白之物,臭气熏天。我只好拎起裤脚,跳跃前行--跳过新鲜湿润之坨,再跳过燥裂干枯之坨,如同一只机警的袋鼠穿越在危机四伏的原野。 跳着跳着,突然间,我醒了。 摄影旅途上总有这样的时刻,心灵会无缘由地开放,思感会变得出奇地灵敏;目可识平凡中的奇景;耳可闻寂静里的声音。此时,按快门变成了一种本能,一切技术细节都已经不在考虑之中,相机自然地成为头脑和手指的延伸。 这是天赐的创作时刻,也是迷醉的时刻--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醺然欣喜,用一个曾在沙漠的风沙中并肩作战过摄友的话讲,这样的时刻 “Better Than Sex!”。 很可惜,这样的迷醉并不常有,而且最多延续一个小时。在印度之行中,几次都发生在早晨,发生在我身体状态良好,没有饥饿感之时。 摄影师戏称自己为“色狼”,也许,我们披星带月、不辞劳苦所追逐的正是这种可以和“性”比肩的毒瘾般的迷醉。摄影,影响了我们的思维习惯;影响了我们看世界的方法;影响了我们的人生,它把我们变成了无怨无悔的艺术家。 穿行在恒河边的迷雾中,感官的触角伸向四方:看见两个孩童在拾荒;听到一个苦行僧在高歌;注视着一群光头的男人捧来河水浇在一束插在泥里的干草上,然后撒上大米,他们说那象征着他们刚刚逝去的父亲。 不到一个小时,我飞快地在M6里烧掉了三卷TMX,以我的习惯来说,这是机关枪扫射速度。 在码头,遇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喘气的S,问她如何,她说: “我受不了了,人人都说Varanasi能量强大,可对我来说,它的能量过份强了,我今天就坐火车走。” “为什么?” “昨天不停地被人骚扰,我不得不叫了警察。有人纠缠了一下午,亏了后来遇到D,结果今天一早上,那人竟然在客栈门口堵着我,难道他昨天晚上一直跟踪我不成,太可怕了!” 问她是否需要我护驾,S说谢谢但大白天的她对付得了。于是告诉她现在一票难求,街边的旅行社已经把一张票炒到了1600卢比,如果去火车站买,只要249卢比,而且还有专门给外国人留出来的座位名额。 和S拥别,互道珍重,挥挥手,我们劳燕分飞。 下午,和H会面,租了辆突突,一路颠簸来到鹿野苑。 鹿野苑是世界佛教四大圣地之一,为释迦牟尼初转法轮处,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中即有描述。 说起《大唐西域记》颇为有趣,印度人自古不重视记录史实,历代都没有史官这一说,加上印度的现行文字仅仅发明于公元后200年左右,所以很多史实皆为口传,老祖宗的事情完全是笔糊涂账,不仅以往的朝代年份、皇帝姓名弄不清楚,连祖宗住过的城市都找不到。现代考古学家只能根据外来文献作为参考进行考古,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这部《大唐西域记》。 殖民时期,英国考古学家们一手捧了玄奘的游记,一手持了铁锹,顺着唐僧的足迹一路挖将过去,每一锹下去,就翻出一处古迹;每刨一下,就刨出一段辉煌,绝无落空。 想想这玄奘当真是奇人,既是最伟大的背包客,又是最伟大的翻译家,还是唯识宗的开山鼻祖,连口述给弟子的旅途故事都填补了天竺的历史空白,仙去千年后竟又摇身一变,成了白骨精杀手、女人梦中都想食其肉的人参果宝贝,真乃不世出的牛人!只可惜做了和尚,否则又会留下多少花前旖旎、月下风流,供炎黄子孙茶余饭后八卦。 走进鹿野苑,唯见几段残垣,玄奘笔下的盛景已不复见。在印度这个佛教的发祥地,佛教早已式微,来参拜的大多是国外的佛教徒。 一个小院子里立着用各国文字书写的经文石碑,及各国佛教徒敬献的小佛像;一组做工艳俗粗糙的雕像展示了佛陀初转法轮的情景。整个园子显得毫无灵气,像一个廉价的观光点。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无论哪里的道场都是靠了信仰方有神性;无论哪家的“神”都是食了香火才能显灵。没有了来自心灵的力量,再辉煌的庙宇也只是一个空壳。 鹿野苑里唯一让人流连的是一棵参天菩提树,当年,释迦牟尼就是盘坐在这颗树下第一次把他伟大的思想传给世人。 菩提树枝繁叶茂,婆娑仓虬;阳光透过树叶,撒下一地斑驳;清风过处,间或有呈心形的叶子萧萧而下,像是一颗颗绿色之心无声地跌在大地,把自己裸露给天空。 两千六百年前,这棵菩提树见证了人类文明史上最伟大的时刻;见证了一粒思想的种子被播进五个渴望真理的心灵。如今,这粒种子业已在这个蓝色星球上遍地生根,开花结果,成就了历史和未来。 我小心翼翼地拾起片片落叶,像是收起颗颗被遗忘的心。为着一片痴心我来到这古国,心心相印之际,我要把它们都带走,成为我今生的财富。 也许,不经意间,它们会在一片饥渴的沃土上萌发,倏而勃然成荫,庇我心灵、安我魂魄,让一个游子不再漂泊;为一只孤雁指明归途。 回程路上,为了抵挡飞扬的尘土和司机的喋喋不休,我用百搭头巾围住口鼻,竟然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几时,猛然被推醒。 “我们到了!你太疲倦了,应该好好睡一觉。” 睁开眼,面前凝视着一双温柔美丽的眼睛。 仍然去H发呆的老地方。码头上儿童们嬉戏奔跑,少年们玩着英式板球;几个小伙子看到H,飞快地跑过来打招呼,其中一个竟和她说起流利的韩语。 “这个小伙子在韩国超级有名,家喻户晓。”H说。 “我们韩国有一个最有名的女作家以Varansi为背景写了本畅销书,这小伙子是主角。他曾经在韩国学习过三年,所以韩语非常好。”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印度小伙子,唯一与众不同的是神情里带着一股见过世面的傲气。 码头上有几个韩国年轻人在和当地少年打羽毛球,神态自如悠闲,他们遥遥地冲着H点点头,冰冷似陌路。 “我不喜欢和我的同胞打交道。”她说。 H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罕言寡语,目光里散发着明显的忧郁。我翻出手卷烟,问H要不要尝尝,那买自印度北方的秋风瑟瑟的山寨。 “上次我抽这个的时候不停地笑,怎么都停不下来。” “笑比哭好,不是么?” 两根过后,H依然无语,有点失魂落魄地盯着恒河水发呆。我问她是否OK,她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不,我不OK,我还没有从一段感情中缓过来。那是一段真正的爱情,你懂吗?那是爱情!” 不出我之所料,女孩子失魂,大抵是为情殇。 “这就是你从韩国跑来印度的原因?” “不,我们在印度相识,他是一个伊朗人。” “我以前也有过男朋友,但那些都不是爱情。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刻。。。。。。哦!我的天!” H的双手在空中扬起,似乎是在帮助搬开压在心底一块顽石,声音越来越急促且高昂。 “我以为我们会爱到永远,可是仅仅五个月,它就结束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在意我这个听众。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生离死别,爱恨离愁,我已然见得太多。只言片语,也许能给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一点点慰籍。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对H说: “H,你看前面这恒河的水,平缓安详,片刻不停地流淌,世上万物都是如此,没有什么让你永远挂念的,没有什么不会改变的。” 话音刚落,如电光石火、如当头棒喝,我霎那间顿悟了蓝妹妹送我的那句话--“一切都会改变的!”。 在初识蓝妹妹不久,她就送我这句禅意浓重的话,当时不解地问其含义,她神秘而坚定地说: “你以后会懂的!” 时隔一月,在千里之外的圣城恒河边、在我试图安抚一位情殇女孩之时,我幡然大悟。 “一切都会改变的!” 这不就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释迦牟尼的临终遗言么? 在吐出最后一口气之前,释迦牟尼对围在身边的弟子们说: “诸行无常,当精勤奋斗!” ( All Things Must Pass,Strive On Diligently! ) 作为一种线性生物,我们无法看穿未来,无法得知生命尽头究竟是永寂的黑暗还是黎明的朝阳。这是一个只能用生命本身去验证的命题。 伟大但从未自封为神的佛陀所留给我们的,其实,只是一个当下人生的启示和修行之道: 理解无常,摆脱苦恼,点燃希望,平静生活。 H没有回答我的话。她眉头紧锁,依然沉浸在回忆中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诉说着伤感的不解。 这是一只青青的苹果,需要时间去遗忘创伤;需要阅历去理解无常;需要岁月去成长。 男孩子在追逐和挫折中变得强壮;女孩子在呵护和情殇中得到滋养。这是我们一生必修的功课,无人能逃。 浓到极致的爱情是天堂圣光,也是地狱火焰,一如所有炙烈极美之物,必不长久;情深之时,火起不知,销魂化骨,黯然神伤。 从本质上看,刻骨铭心、暴风骤雨般的爱情与生活的真谛相违,它是瞬间爆发的本能、无法自拔的欲望和生与俱来的动物性,灿若烟花,璀璨风华;而生活,是一条坎坷的路,需要我们平稳走过,更倚重于良知、包容和爱恋,宁静致远、细水长流。 可是,抬起头,我们仍然愿意看到朵朵绽放在夜空中的绚烂,那源自烙刻在细胞内核里的冲动、隐蔽在心灵深处的原罪。 我们受其煎熬、为其憔悴、赴汤蹈火,却依然无悔。 把剩下的几根卷烟递给H,希望它们不仅带给她麻痹,更会带给她欢笑。 同时把蓝妹妹的话转送给她,她无语,于是我也相告: “你以后会懂的!” 站起身,拍落裤子上的尘土,向H道别,知道今生无缘再见。 她很东方,她的惆怅绽放在恒河的天光水色里,如同一朵瑟瑟白莲,幽然而凄美。 --------一条触目惊心的分界线------------ 如同文字,我一直坚信摄影是非常主观的东西。我们既然无法踏入同一条河流,我也无法把在印度的所见所闻全部真实地用图片呈献出来,因为我的镜头不指向丑陋之处。 再三犹豫之后,我觉得成熟的读者还是有权力看到真相,所以我从网上找了其他驴友的片子,链接如下。 但是,在点击之前请务必记住,观看这些片子会引起诸如:恶心、呕吐、眼睛抽筋、腿肚子发烧、重度忧郁症、对人生失去信心。。。。。等等症状,后果自负。 我不是开玩笑,这些片子不是给心灵脆弱之人看的,非常触目惊心,原作者用了“极度恐怖!慎入!”的标题。但如果你真的扶着马桶看完了,请你回答我: 何为生命的尊严?何为人生的意义? 链接在这里: 关于恒河的一些片子。慎入!极度恐怖! -------非旅游片与旅游片之间华丽的分界线----------- 清晨,有人在做“水瑜伽”。 D背包上的铁链子,用来在火车上锁登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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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度 8 ojx111 2012-11-14 09:27
(十二)召唤 和蓝妹妹分手后,我休整了一天。 早晨懒懒地醒来,看见一只拇指甲大的甲虫爬在身边,一掌拍去,竟是满手鲜血,歪打正着间自己替自己报了仇。 从放在地上的登山包里翻出三个珍贵的鸡蛋,那买自蓝色之城的煎蛋摊,路上曾压破了一个,经毒日头晒过,登山包里弥漫着一股臭鸡蛋味,看见一只小老鼠旁若无人地钻入,大摇大摆地上下求索。 烧开水,打入鸡蛋,放入面条、西红柿、黄瓜,正憧憬着一顿舒心暖胃的美餐,哪知电灯一闪,电热杯报销。这是我路上用坏的第二个电热杯,自此,我自给自足、自娱自乐的日子结束,我的中国胃在毫无选择之下向印度糊糊无条件投降。 同一个车站,同样的夜车,不同的是此途东行,独自扑向印度中部重镇—Bhopal。 往返磨蹭了几个小时后,终于等到一个卧铺位,车行后未睡几许,在凌晨一点钟爬起来不敢再合眼。 印度火车在行进中不报站名,也无任何提示到站名称和到达时间,因此要想得知到站时间完全要靠频繁地询问拎着大包小裹准备下车的当地人。由于后面买的都是衔接紧密的联程票,我无法承担坐过站的风险。 清晨六点,抵达Bhopal。 背了包步出车站,四下张望,空荡荡的街道依旧肮脏,两旁店铺林立,电线密密麻麻地结网在灰色的天空上,看起来Bhopal和其他印度城市并无丝毫不同。 谁能看出,在1984年12月,此地曾因一起人类史上最严重的化工厂泄漏事件而成为全世界最受关注的城市。在那次事件中,共有两万多名居民死亡,二十万人永久性致残。而泄漏事件的罪魁祸首美国化工公司仅赔偿了可笑的四亿多美金。 隐藏在经济黑色森林里的依然是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掩盖住政治华丽外衣下的仍旧是对生命的不屑一顾。 翻看了一下“孤独星球”,得知时至今日,此处的地下水仍然不安全,但由于居民普遍地缺乏教育和常识,不安全的水被日常使用,导致此城的患癌率和婴儿夭折率远高于印度其他城市。目前有来自全世界的大量志愿者在此地工作。 曾经看过一个独立短片,讲的是一个法国环境保护主义者冒充泄漏事件中罪魁化工公司的发言人打进全国性新闻网,发布了一条该公司将赔偿万亿美金的假新闻。 在利润无国界的今天,道德和法规竟然如此泾渭分明;当法律无能为力之时,良心只是一名无人认领的弃儿。 转了公共汽车颠簸来到Sanchi,正赶上一个节日,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辗转爬上一个小山包,终于,我立足于梦魂萦绕了经年的黄色石拱门前。 清风朗日,碧空如洗。 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感受着阳光抚在后颈和臂膀,容如潮繁思缓缓退去,待纷腾心灵慢慢静畅。。。。。。徐徐抬起头,睁开双眸,让这远古之门映入瞳睛,溶入秋水。 她,没有令我失望。 映在蓝天之下的是一座黄色砂岩石雕成的牌楼,三条横梁漫卷飘逸、阳刚灵动,上下左右布满了人物走兽,形态奇幻;横梁表面如卷开的画卷,重重叠叠地雕满纹饰、图案,流动畅达,繁琐其势、难测其意。 整个牌楼弥漫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强大气场,它如同一封来自古人的信,滑过时空,华丽丽、美轮美奂地展在面前,玄机昭彰、深不可测。 如果说精神是一种能够传递的物质,那此刻,这远古之门就陡然把一团不朽、一丛不灭从历史深处投掷而来,正中眉心。它用繁纹缛饰宣告着生命前方有更高的灵魂值得师从;它用不坏印记张扬着在灵魂路上学无止境。 从租来的导游耳机中的讲解得知,门上的花纹、图案是用隐喻的手法讲述了佛陀的一生。在阿育王时代,为佛造像是亵神行为,因此,古人用菩提、法轮、宝座、宝塔等象征佛陀,用大象代表佛的诞生,马代表出家。 来印度之前,不屑于做攻略的我以为这牌楼是一个史前遗迹,背了包前来,到此方知,此门有一千八百多年的历史,为阿育王时期供佛所建。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古远,但其光华不减、璀璨依然。我向来不崇逻辑,吸引我的唯有想象力和创造力,何况,从耳机中还得知此地曾出土过释迦摩尼舍利,为佛家圣地、印度的另一处世界遗产。看来,歪打正着有歪打正着的运气;不做攻略有不做攻略的好处。 清风拂面,神清气爽。站在山包之上远眺,原野阡陌整齐、翠碧无垠,平缓地展入天地之交的灰雾中;成群的鸽子翻飞追逐,咕咕之声破空八方、不绝于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祥和、一种静谧、一种温暖,沁入心田、令人迷醉。 如同在每一处印度古迹所见,大群的中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前来接受爱国主义教育。到处是青春的面孔;到处是清透的眼睛。远古和现今、恒久与短暂、历史与传承在蓝天白云之下完美相会、动人融合。 找了棵大树之荫坐下歇息,拿出一个在火车站买的红苹果,一口咬去,竟像是咬在了一个干巴巴的山东大馒头上,面糊糊的毫无水分。我摇头苦笑,敢情连印度的苹果都是糊糊做的,不得不就水咽下。 一如往常,不停地有人来打招呼:身着橘色长袍的僧侣友善地求一枚中国硬币;莎丽飘逸的大嫂询问婚姻子嗣;目光炯炯的小伙追问年龄收入。。。。。。 我对僧侣合十,道声抱歉;我向大嫂微笑,告诉她名草有主;我和小伙打赌,我可以作他爸爸。。。。。。 逛遍古迹,耳机里的解说已不闻,只有佛音袅袅的乐声回旋,陡然间,音乐里传来一句道别,那是一个温柔坚定的女子声音,从容间带着浓浓英伦风情: “好好活着!再见!(Live Well! Good Bye!)” 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我浑身一抖,呆若木鸡。 把录音倒回去,再听一遍;再倒回去;再倒回去;再倒回去。。。。。。。 一遍遍,热泪夺眶而出。 艳阳之下,纷杂之中,我竟然不能自己。 “好好活着!”,一句多么轻柔、简单的祝福,却担负了生命中多少不可承受之重--我们的祈望与无奈,我们的卑微与隐忍,我们的光荣与梦想。。。。。。 曾经不止一次有人对我说过:“我这辈子过得很好。”;“He had a good life!”。 扪心自问,在自己生命的尾声时是否也有资格真实地如此宣称,答案是--没有! 极简单的事往往极难完成;极普通的目标常常最难企及。 我没有资格说自己的活得很好,因为自己还不够平静、还不够淡然,所以备受心魔困扰;我不敢说自己过得很快乐,因为常有超出需要的奢求,所以时被失望折磨。人的欲望永无止尽,带来的烦恼永无尽头。 在印度行走一月间,感受最深的是印度人对待生活的态度,从表象看,很多印度人都生活在物质贫匮之中,可是他们平静无争、安于现状,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精神上的富有者。这种源于宗教的平和使得印度这个由诸多民族、繁杂教派、森严种姓构成的奇形怪状的社会呈现出一种不同寻常和难以理解的稳定。 古国印度用它的光怪陆离向我炫耀了一种我始终在追寻的力量--一种凌驾于物质之上的精神力量。现在,她又用一句母性洋溢的轻柔祝福直指吾心、夺吾清泪。 只此一句,即不枉我蹒跚万里而来,为其形销、为其枯槁、为其不挠。 真言如是。 搭了挤满香客的公车回去,车在半路上抛锚,乘客纷纷落车。见有其他公车经过,一帮人飞奔过去,不等车停下,顺着车后爬梯登上车顶,于是公车就顶着一群人、挂着一帮人,摇摇晃晃绝尘而去。 傍晚,在城里找了家甜品店,小心翼翼地把菜单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如履薄冰地点了块印度式三明治。如同嚼蜡般正食间,旁边坐下一个美国人。说来奇怪,在世界各地旅行时随处可见豪爽大气的美国人,但在印度的背包客中却很少见。 “你身上有种气场,一定是跳舞的吧?”我问。 她长裙飘飘、环佩叮当,一派非主流的潇洒和不羁。 “是啊!我在加州开了间舞蹈学校,每年来印度住半年,学校照常营业。” “那你一定去过Burning Man!” “啊! 你是Burner? 我朋友圈内所有人都是Burner, 只有我没去过,因为去那里太贵了,我每年要把钱攒起来来印度。” 去沙漠的费用大约要一千美刀,看来这个舞蹈学校的老板并非富足,但似乎她毫不在乎,把金钱看得很重的人不会在印度苦行。 “在印度拉过肚子么?”这是背包客中永恒的话题。 “每年来都不能幸免,最厉害的一次还被送进了医院,差点出事。” 于是,我们一同感慨印度之肮脏与印度之神奇,一同深情叹息爱死了印度。 “我要把你写进日记:‘今天,我遇到一个中国嬉皮。’” 分别时舞者如是说。 (十三)情欲 乘了一夜火车,再转了汽车,于下午到达Khajuraho。 搭乘突突时,途径很多铁门紧闭的豪华酒店,从高高飘扬的旗帜上认出诸多熟悉的国际酒店品牌。司机说那些都是五星级宾馆,每天房费7000卢比,相当于150美金。 在印度旅行了一个月之后,我已经入乡随俗,开始无法理喻这种价格以及愿意付出这种价格的游客,更加忘却了印度之外的花花世界。司机说他每月可赚3000卢比。 下榻的客栈宽敞干净,房费300卢比,算是超值,唯一的缺点是洗手间里喷出的洗澡水时而滚烫、时而冰凉,如同一曲被在键盘上跳舞的猫弹出来的舞曲,而我就是一只随着舞曲在喷头下起舞的裸体猴子,精准地踩着节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客栈深处是个清幽的日本式小庭院,翠色生生;竹篱笆上绽放着点点嫩粉;鱼塘里游划着条条金线;露天餐桌上落英缤纷,引来硕大的蜜蜂嗡嗡飞舞于耳边。 不时有飞机从翠色包围的一方蓝天上低空轰鸣而过,显示出这是一个繁忙的旅游小城。 依依不舍地扔掉了碗筷、油盐、方便面,以及那瓶只剩了一点底子的老干妈豆豉,那是一个月前买自流亡藏人居住地。在我旅途中最艰难的日子里,这瓶老干妈是我的精神支柱和对未来的信念,如同印度人的来生。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在街上租了辆自行车往乡间骑去。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骑车赶上来搭讪,他很聪明地没有直接讨钱。我暗叹一声,一路清净,此回终于到了一个被游客的铜臭污染了的地区。 在一个石头庙前下车,走进庭院,尖塔形的庙殿形状古朴奇特,远看外墙上浮雕密布,走近细看,不禁大惊,早就听说过印度、尼泊尔一带存在“性庙”,今日终以得见。 墙上的浮雕里有很多男欢女爱、颠鸾倒凤之姿,男人伟岸,女人妖娆;丰乳肥臀、风情妙曼,韵律荡漾,大有呼之欲出之势。 一路走来,一路被印度古代的石雕艺术所征服,对其风格已然心中有数,但这些石雕又着实让我目瞪口呆了一回,大奇于古印度人的勇气和艺术表现力。 把5DII上的感光度设到3200,对着 丰乳肥臀一通狂扫,直至天色转暗。 出门来,两个小孩上来要收自行车停车费,我盯着他们的眼睛,坚定地说: “没门!你们想都不要想!”。 一直骑车跟着我的小孩讨要导游费,我平静地告诉他: “我不会给你钱,你记住,乞讨是个坏习惯。”。 在路上随意施舍是我绝对不能苟同的恶习,那些对自己来说数目不大的金钱对贫穷的当地人、尤其是对孩子的吸引力有如毒品对于吸毒者。 当惰性被培养、当不劳而获被鼓励、当乞求被养成习惯,一种心性里的珍贵品质就被消磨殆尽--那种品质叫做骨气。 古人尚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今的游客随意施舍金钱与其说改善了被施予者的生活,还不如说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实为对当地文化和民风的最大污染,对于孩子莫斯为甚。 还有一种更不能接受的变相乞讨是街头收钱供游客拍照者。印度街头穿着鲜艳、貌似道行非凡的苦行僧随处可见,很多干这营生。且不说那些摆出来的笑脸是否有灵气和价值,付费猎奇本身就是一个摄影师自甘堕落、自我麻痹的行为艺术。 在印度行走的一个半月里,记得只有三次在拍照后觉得对方实在需要帮助,给了点小钱。回首来路,自认为精神环保做得还算及格。 第二天上午,走进Khajuraho 的西边神庙群。这是一处世界遗产,以印度古文化中的巅峰石雕杰作名扬天下。 如同印度的很多古迹一样,Khajuraho神庙群被埋藏在浓密的森林里长达千年,于十九世纪被英国殖民者所发现。当时的总督惊呼于其精美绝伦的石雕艺术,以及不堪入目的“低俗”性爱内容,庆幸的是,他没有下令破坏这些瑰宝,算是功德一件。 我对于昨日看到的坐落于田野间的神庙已经惊奇不已,但相比方知,那些只能算是大餐前的小菜,西神庙群所展现的雕塑只能用登峰造极、叹为观止来形容,实为印度之骄傲、人类文明史中之奇葩。 神庙延续了古印度一贯的崇尚繁琐之美的风格,外墙密密麻麻为雕塑覆盖,无一处留白;每个转角都被切出数个小转角,立着栩栩如生的神像。 这是一部在石头里凝固了千年的乐章,咋看之下,竟以雷霆万钧之势轰鸣而出。 乐章起句于神庙尖顶,似一声尖锐的高音陡然划破平静如洗的蓝天,顺着立于神庙四边墙柱的神像脱缰泻下。它流过手持神器、威风八面的男神,激荡昂扬,风生水起;它流过舞姿曼妙、玲珑妖娆女神,阴柔婉转,珠落玉盘。 高音行至转角,分成数道泄向四方,音调顿成委婉,转成一部如歌的行板,始见男神们宽肩壮臂、沉静如山;女神们长腿纤腰、乳峰高耸;回眸时秋波暗送、搔首处百态始生。 音乐行至石壁中部,高音隐去不闻,柔美靡音渐起,但见男神轻舒猿臂,揽女神入怀,拥吻爱抚;女神表情迷离,四体如藤,缠绕蛇盘。 接着,驿动之音再起,铿锵节奏可闻。只见男女始合,摩肩交颈,韵律之中激情荡漾、神迷之处胴体如波。 最后,乐章行至高潮,双人的性爱之舞变成了一场性爱狂欢,妙音四起、高低错落;风急雨骤、此起彼伏。神们在天地之间畅快淋漓地用肢体舞蹈着人的欲望,舞姿奇异纷呈,有观音坐莲、有倒挂金钟、有三人同行、有四人同舟、有同性之情、有人兽之谊。。。。。。端的是赤裸裸、坦荡荡、昭昭然,百无禁忌、万般皆欢。 云雨之中,心灵与心灵坦见;极乐之时,灵魂与宇宙合一。 站在神庙前,一篇远古的乐章直听得我心醉神迷、心旌荡漾。 叹服之余,也不禁沉思:纵观古今中外,顶级的艺术品几乎都和神有关,人类的文化从宏观上看就是一部神的文化。“爱”是人性里最光辉的品质;“神”是文化中最神圣的元素,但为什么我们只能用神的名义才能把自己的爱得以固化,得以流传?是否因为我们终究是一种心灵力量薄弱的生物?是否我们终究需求一种更高的精神来约束自己?这种约束最后是否会成为我们进化的约束? 多年来,一直为一个终极梦想所萦绕,那就是在来生的某一时,驾驶着太空船穿行在宇宙的迷离神光之中,去看看超乎想象的世界;去体验超脱凡尘的境界。仔细想来,这实际上是渴望一种飞跃;渴望一种可能;渴望一个答案,当我们进化到某一程度后,曾经属于上帝的神通是否还能约束我们的灵魂,我们终究能走多远。 这是一个终极的好奇,对好奇如我者的吸引力如同摇曳在黑夜里的残烛对之于一诚不灭的飞蛾。 http://farm8.staticflickr.com/7240/7074553777_8656af198e_b.jpg " 《薄伽梵歌》描述了瑜伽修行中三种层次的超越:超越愚昧、超越激情、超越善良。 我可以理解超越愚昧和激情,但我无法理解“超越善良”,这一点困惑了我多年,想必那就是“神”的境界。当超越成为可能,我们是否还会敬畏“神”?当不可知成为了可知,我们是否还会被“神”所约束? 因此,我向往,在来生,去看看那个无拘无束的世界;去看看敬畏能走多远;去看看善良何在。 或许,某天打坐之时会顿悟宇宙之真理,即再无遗憾,乃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Khajuraho庙群原有85座神庙,现仅存22座,建于公元1000年左右的月亮王朝。为何人所建已不可考,为何雕建了大量性爱场面也是众说纷纭。但它证实了我沿途所见而产生的一个疑惑,即现存的印度文化与史前印度文化无关,而且印度文明史上有一个天才集体爆发的时期,其光芒跨了千年,至今已然夺目,令人仰视。 我们从小被教育中华文化上下五千年,渊远流长,此话不假,但有误导。从考古意义上讲,中华文明有出土文字可证的历史始于殷墟甲骨文,即商朝,约有3500年的历史,其前的夏朝、大禹治水之类皆为传说,无文物证明,而四大文明古国的其他三国有文字证明的历史都比中国长。 在埃及,我钻进过建于5500年前的金字塔;在德里印度国家博物馆里,我看过4000年前的印章,但是,这些古国的文明早已成绝响,其文字无人能破译。当今的埃及人和印度人只是恰巧住在了一片古老的废墟上的民族而以。 从源头看,中华民族实为四大文明古国中的小弟弟,但贵在“渊远流长”。当其他古国都业已消失在历史尘埃中时,唯剩站在领奖台上的第四名手捧奖杯,骄傲地把脸上扬成标准的45度角,接受众人的掌声。 人类文明史以及乌龟和兔子都证明了一个真理:跑的快的赢不过持之以恒的;当无法胜过对手,就冲着对手的墓碑微笑,此乃终极之胜利。 日落时分,找了一家正对着神庙的餐馆二楼楼顶坐下,要了瓶啤酒,边喝边看着神庙们出神。 旁边桌子上坐了三个青春洋溢的德国女孩,招呼我过去打纸牌。问了她们的行程,她们说刚刚高中毕业,将在印度旅行一年。 我大奇,仔细打量,姑娘们虽然都人高马大,但一脸稚气,一副未经世事的青苹果模样。于是问她们是否都有个富爸爸,她们异口同声说: “不!我们自己打工攒钱。” 我不得不再次叹气,这是德国籍的蓝妹妹军团,为什么?为什么仗剑走天涯的都是女孩? 天边一轮红日缓缓滑落至神庙尖顶间,大而圆、红且暖。一群群长尾绿色的鸟儿在神庙间追逐,箭一般飞划而逝,复而折返,蛐蛐声中带着些许凄凉,让我想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诗句。 红日没入树丛中不见,天边泛出神秘的紫光,大地渐渐隐入暮色,唯剩下一座座神庙尖塔的身影映在天际,像是一群坐在紫光中的老人们,孤寂苍凉,凝重无语。 它们已经默默地遥看了千年的日落;静静地观察了千年的沧桑, 它们必将还要再看千年,这是它们的使命,它们存在的目的。 当创造神庙的天才们早已归于尘土,神庙将承载着创造者的精神和思想永远屹立。它们是天才们留在天地间的问号,孤独而执着地探寻着人类的终极之谜,那关乎生命的意义、宇宙的奥秘、人类的精神归宿。 我在暮色中向着神庙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我来过、我看过、我已理解、我将去探寻。 茫茫荒野,背影依稀。探索灵魂路上,我并不孤单! ————————————————非旅游片与旅游片之间华丽的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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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度 15 【小虫摄影】 2012-11-13 22:17
【小虫摄影】美国的老兵节
每年的11.11.11点钟开始,在美国各地都有纪念‘老兵节’的活动。去长木公园赏菊花。听说明天是‘老兵节’就在当地住了一夜,去了独立战争时的战场valley forge PA参加纪念活动。现在已经是个公园。等找到地点已经开始,匆匆地抓拍了一些照,感受古战场遗址和历代老兵的风彩 历代老兵的服饰 凯旋门 活动开始 乐队演奏 老军号手 历代老兵在一起 黑白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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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度 7 ojx111 2012-11-13 10:20
This is a ZT series. I like it very much. The original author is Felix_Tian. In order to let people in 国内 to read it, I post here. 下一站,我们到达了Jodhpur,它有一个浪漫的外号:蓝色之城。 城市呈放射状围绕着昔日的邦主城堡而建,房屋间或漆成悦目的淡蓝色。在昔日种姓制度森严的时候,这蓝色是掌管祭祀的最高种姓婆罗门的专用颜色,因此,越接近王宫,蓝色的房屋越密集。 落脚的是LP上推荐的一家客栈,坐落在一片批发集市内,由原来的古堡改建而成,曲径通幽,结构古怪,墙壁上悦目的蓝色和古色古香的手绘古代人物图像令人有时空错位之感。 放下行囊,我们去吃炒蛋。据蓝妹妹说城里有家小摊上的炒蛋举世闻名,LP上强力推荐,为各国背包客到此必尝的美食。 煎蛋的小摊位于尘土飞扬的古内城大门口,老板笑声朗朗,招呼我们坐在苍蝇横飞的长凳上,骄傲地递过来几大本厚厚的留言簿。翻开来,里面尽是各国文字,竟然有不少中文,有些留言相当捧腹。 举世闻名的美食实为夹在两片面包之间的两个煎鸡蛋,上面加了一片印度口味的Masala奶酪、一片西红柿和一点调料酱。 满怀希望地一口咬去。。。。。。味道还可以,不过我立刻破解了老板的秘密:他的调味酱实际上是Thousand Island 色拉酱,这种西餐里最常见的调味放在遥远印度的街头就成了治疗各国旅人乡愁的良药,让平常不过的鸡蛋和面包乘着乡愁扶摇而上,身价倍涨,竟然天下闻名。 人说“十指连心”,其实最连心是人的胃,食指动处,不仅牵情,还可牵魂。 连吃了两份之后,敌不过老板的热情坚持,我挥笔写到: “怀念西红柿炒蛋;怀念虾皮蒸水蛋,天朝的菜天下无敌。” 想想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又加了一句“老板人很好!” 第二天一早,直奔Mehrangarh城堡。 刚出门,被一头牛迎头撞上,低头一看,身上被蹭了不少牛粪,稀稀的、黄黄的,散发着刚出体的芳香,粘在衣裤上、相机上、相机包上分外耀眼。印度的牛都是神牛,难道神牛是从头上排泄不成? 于是跟蓝妹妹说,从今天起我被印度神牛正式册封为牛人。 走了一条近道,穿过臭气熏天、污水遍地的小巷,豁然开朗的是红石雕砌的宏伟城堡。门口立了一块世界遗产单位的牌子。 城堡巍峨耸立在陡峭的山崖上,通体由红色砂岩建成,为历代邦主皇宫,始建于五百多年前。在印度独立后,城堡被昔日皇家家族捐出, 世人才得以管窥其往日的辉煌。 壁垒森严的城堡由七道城门防护,马道宽敞,每道城门口都设有九十度的短弯,据说是为防止敌人的大象冲击而设计。城墙上依稀可见炮痕,在五百多年里,此城堡傲然挺立,从未沦陷过。 在一处城门侧墙上,刻有几十个红色的手印,据说那是当年众王妃在国王死后被投入火中殉葬前途经城门时留下的。 看着那些红色的手印,难以抑制住想象的翅膀去遥望那些长裙飘飘、慷慨赴火的妃子们面上的表情,是悲伤?是坚毅?是无奈?是向往?很想知道在那一刻,她们是否还相信爱情;是否真的心甘情愿地用生命去表演一个关于爱的行为艺术。 人生之事,虽莫大于死,但总有各种高尚的理由可以生换死。以爱情的理由赴死是令人动容的悲剧;以制度的名义去强制这种理由是令人愤慨的丑剧,所幸的是丑陋的殉葬制度在上世纪在印度终于被废除。 王宫里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巍峨的宫墙、门庭是精雕细刻的石头;轻灵的窗棂、屋檐是更加精雕细刻的石头。大群的鸽子在高墙壁垒间扑闪腾冲,咕咕有声。 抓拍飞鸟是我感兴趣的题材之一,需要的只是耐心。我举着相机开始在一个石门口守株待兔,等待鸽子展翅经过我的陷阱。 在烧掉了一卷珍贵的红外胶卷后,直觉告诉我抓到的飞鸟都不完美,于是,若无其事地顶住四周的好奇目光,继续举着相机瞄着空门,守株待兔,手臂酸痛。 未几,蓝妹妹从高处的石廊口露出个头高声说: “老大,这第一个景点你就待了四十分钟!后面可是还有三十多个景点呢!” “告诉过你和摄影师同行很痛苦,现在知道了吧?这几只鸽子就是不飞,要不你来帮我轰一下,拍完就走。” “不!对待动物要友好。”蓝妹妹固执起来,神牛都拉不回头。 “你中毒太深!” 我有点恼,不耐烦地摘下帽子,扔在空中,几只鸽子扑腾而起,随着几声哒哒的快门声,它们的身影准确地落入我的陷阱, 不过,那顶帽子也落在了我的鱼眼镜头取景范围里。 我更加有点恼。 城堡的女墙上摆设着历代邦主在战争中缴获来的大炮,从耳机里的导游解说中得知,其中有一具大炮来自中国,为缴获义和团的战利品。在这遥远的印度沙漠旁边的古堡里看到中国战利品,让我如同吃了怪味豆般,有点不是滋味。 步出城堡,我们前往几百米以外的白色大理石堡,那其实是昔日邦主家族的衣冠冢,今日依然是这个贵族之家的私人火化场。 走了几步,蓝妹妹开始进行才艺表演: “等会儿会有突突司机来拉客,他会开价150卢比。“ 几步之后,果然有个突突司机迎上来,说:“去城门口吗?200卢比。” 我冲蓝妹妹笑了笑,正想说蓝大仙这回失手了,陡听到那突突司机高声道:“150卢比!” 我们不禁放声大笑,弄得司机莫名其妙。 又往前走了几十米,蓝妹妹说;“下面有一条石台阶小路,走下去抄近道去城门口十几分钟就到。” 我四下张望,都是陡峭的石壁,根本没有路,于是和她打赌。翻过栏杆,一个当地人在石壁顶端向我们挥手示意,指向一个旮旯,在那里果然有条小路通向蓝色的小巷。 “输了吧?”蓝妹妹很得意。 “网上查到的?”我早已洞察了蓝妹妹走江湖的本领,所以并不惊奇。 “在一个台湾驴坛查到的,台湾的背包客很有意思,攻略写的超详细,连每个地方打的的价钱都汇报得清清楚楚。” “嘿嘿,那可不是我的风格,我宁可一无所知。” 在城门口,我们换了一家马路对面的煎蛋摊子,据LP上说,这家和昨天那个老板打擂台已有多年。 刚落座,年轻的老板也递过来几本厚厚的记事簿,翻开来,里面也有不少令人忍俊不禁的留言。 老板看到我们笑得前仰后合,问都写了什么,于是翻译给他听,他一脸狐疑: “不对!这上面写得肯定不是好话,你没说实话。” 瞧他那副不自信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做的煎蛋不会好吃。 果然,一口下去,高下立分。我摇头晃脑地对蓝妹妹宣读评委打分: “西红柿放得太少,抠门!Masala Cheese 放得太少,抠门!不过最主要的是没有放 Thousand Island 色拉酱,味道就差远了。” 犹豫半天要不要把这商业秘密告诉老板,最后还是决定不冒充大瓣蒜,既然这么多年他都没发现这点窍门,说明他不重视,告诉了他也是枉然,明显地,他把自尊心看得比煎蛋的口味重要。 吃完煎蛋去旁边喝酸奶,印度的酸奶是我唯一认可的可以称为美味的东西,城门口有一家著名的卖酸奶的小店,招牌上大字标榜着“‘孤独星球’强力推介”,他家的酸奶加了不同水果和香料,味道独特新鲜。 经过我和蓝妹妹对几种不同口味的酸奶进行的综合评分,我们达成一致意见:此家酸奶全印第一。 饭后,我穿行在大街小巷去找国际长途电话,因为,今天是我生日。 夜色里的街巷灯火阑珊,人声鼎沸,老区里是一片极大的批发市场,以街区为界,批发各种生活百货,栉比鳞次排列着布匹、香烟、鲜花、药品、小首饰。。。。。。、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店铺里明亮的灯光映在金色的首饰上、红色的布匹上、各色的香料上,放出七彩光芒,直映得夜色斑斓,拌上鼎沸的人声,活生生的一片浮世风景。 花了四十分钟终于找到了一部国际长途电话,拨通,电话线另一头是久违了的T的声音: “哎呀!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停地咳嗽?”关切跨过万水千山传来。 “咳嗽?简直是太不值一提的小菜了!” 我兴奋地向她述说我的一路经历和见闻:伤痛、印度人的眼睛、瑜伽、蓝妹妹、中国背包客、我的电热杯、我的“牛人”头衔。。。。。。 “我们很想你。”T说。 我看到了 电话那端床前米黄色的暖光、孩子们天使般的脸,以及闪亮在黑暗里的眼睛,它们亮过挂在天穹上的启明星,指向回家的路。 无论走多远,身后都有一份挂念;无论在何处,天边都有一份亲情,此为有福。 “千万小心,注意安全!”T最后说。 随后我拨通了另一个电话,这是一个我不太常拨的号码,但每年生日那天我必定会收到从这个号码打来的电话,不等开口就会听到“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那是一个大姐姐唱给小弟弟的祝福。 姐姐大我许多,几乎隔了半代人,我在她注视和关爱下长大。小时候,姐姐总是牵了我的手走在北国的冰天雪地;长大之后,天各一方,浓情未改。记得几年前回国,恰赶上武汉下了场罕见的雪,我们一起去给年迈的父亲买他爱吃的包子,走在雪地里,互相谦让一双手套,最后只好一人戴了一只,然后另一只手像小时候一样紧紧牵在一起。姐姐已过半百,我已人到中年,但牵起手,温暖依旧,知道骨肉之情跨越了时空不改,生生不息。 “千万小心,注意安全!”姐姐同样说。 放下电话,几乎落泪,因为突然想起了某次也曾在异国他乡过生日时向家人报平安:那是十年前的西奈半岛、那是红海之滨的一个电话亭、那是骄阳似火的一个下午,阳光穿过玻璃照在胳膊上,电话那边是老父亲同样的叮咛。如今,斯人袅去、叮咛不再,唯有十年前的北非阳光依然明亮,陡然射进记忆深处,顷刻断魂。 带着被强大情景记忆力唤起的无边思念,我蹒跚在五彩斑斓的印度街头,蓝色之城的鬼魅之光变换在我年长了一岁的身躯上,仿佛是爬行在皮肤上的一条变色龙。 吐着红色的信子,变色龙抬起头,看着我瓮声瓮气地说: “生日快乐!”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公共汽车,蓝色之城我并没有拍够,但由于时间紧迫,无法再多停留。蓝妹妹三个月的印度签证即将到期,我后面还有一半路程没走,我们同行的时间也所剩不多。 天刚刚放亮,汽车颠簸在乡间平原上,尘灰飞扬如旧,公路两旁树影婆娑,像是企图囚禁住汽车的栅栏。猛然间,在前方晃动的栅栏间一幅奇景映入眼帘,连忙叫了蓝妹妹看。 天际还是一片铁灰色,左前方的地平线上突然现出一个硕大的、紫色的圆盘,不带一丝亮光、不带一点变化,毫无立体感,扁扁的、平平的、森森的,孤独地挂在深灰色的云间,好像是上帝蘸着自己的血,画出的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圈,然后随手抛在黑色大地和灰色天空的交界处,鬼魅无比、妖气十足。 “呀?太阳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蓝妹妹大为惊奇。 “咱们很幸运,这种太阳也许只能在印度见到,因为看到它必须有两个条件,第一是在平原,所以才这么大,这么圆;第二是必须在空气污染很严重的地区,大气里污染把太阳的光线过滤吸收了,才会出现这种颜色,而且把太阳周围的光线也吸收了,所以太阳才没有亮光,看起来和周围云彩没有关系。”我解释道。 于是,我们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大自然送给我们的礼物。 紫色瘆人的太阳继续平平地挂在天边,不动声色,妖气弥漫。渐渐地,圆盘的上部有一点点红色侵入了紫色,鬼魅之中出现了生气;极其缓慢地、悄然地,更多的红色挤入,圆盘由上至下开始透亮,变得斑斓,接着竟然变成上红下紫的盘子。妖气散去,灵气始现。 随后,一点点金色侵入了红色,如同一滴宣纸上的赤丹,慢慢润开,四散荡漾;圆盘里浮紫流丹,金河流淌,立体感始现;圆盘变成了一个由暗至明、由紫至金、由平至圆、变换无穷的球体;围绕着球体上部的云层中出现了条条金丝,像蜘蛛的手臂,以不可察觉的速度慢慢舒展、伸延。 瞬间,球体内的颜色像是开了锅,奔腾缠绕、蛇龙游走、姹紫嫣红、气象万千;周围的云层彻底摆脱了灰色,变得通亮、变得金黄、光芒万丈。 最后,太阳似乎向上一跃,终于显露出傲视寰宇的霸气。它挥去了一切暧昧和丰富;斩断了一切青涩和迟疑,它肆无忌惮地腾然而起;无所顾忌地狂展怒放,蜕变成一团目不可视的宇宙之火,熊熊燃烧在天际。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大自然的魔术,哑口无言,似有一条长蛇顺着脊椎爬下,四体发麻、魂飞魄散。 我们可以用流光溢彩的词汇描绘如此奇景;我们可以用浪漫华丽的诗句赞美如此时刻;我们可以用我们整个物种的生命周期膜拜这神奇造化,可是,我们将永远看不见施展了这魔术的那双手--那个永生的表演者;那个卓绝到唯有自娱自乐、独孤求败的魔术师。 魔术师是不可知的,因为他本不可知;魔术师是不可喻的,因为我们没资格。 真正的摄影师,无不敬畏自然,就是因为我们经历过太多如是时刻,我们被无情地昭示: 汝辈卑微如蚁!汝辈生命如烟!汝辈的存在,相对于宇宙,是一个没有听众的冷笑话! 东方红,太阳升。早晨好,印度! 经过一天的奔波,在夕阳里,我们到达了Udaipur。 一进城,扑面而来的是一种舒适和惬意。此地是昔日麦华王朝的首府,有东方威尼斯之称的千湖之城,游客云集,商业气氛始现。 背包客聚集的客栈基本都在老区,绕湖而建,每家客栈的顶层都有可以眺望湖景的露天餐厅,一家比一家高,好像在进行着餐厅高度选拔赛。 餐厅的桌子上铺有桌布;桌布上铺有餐巾;餐巾旁放着白色的瓷餐具,这似乎是在德里之外第一次见到,蓝妹妹说我们终于进入文明世界了。 文明世界里也有荤食供应,我饥不择食地点了一份羊肉,端上来的是一盘浸在白色糊糊里的带骨肉,不但尝不出是什么肉,连是否是熟肉都尝不出,狼吞虎咽吃下。 夜色降临,晚风微凉,露天餐厅的大银幕上开始放电影,各国背包客们纷纷从房间里取来了披巾,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互相依偎着看电影。这是一部cult电影,我依稀记得曾经看过,很文艺、很有深度、形式感很强,都是以印度著名古迹为背景,相当穿越,经常是头一秒钟一群坏蛋还在泰姬陵追杀一个好人,那好人转身一跃,就跃到了千里之外的某个古迹的房顶,看得下面的观众哈哈大笑。这些背包客刚刚在印度各地看过这些古迹,电影里不合逻辑之处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知识有的时候是对艺术的稀释,这再次证明了我不做攻略的前瞻性。想到这一点,我很得意。 不等电影看完,我的胃开始翻腾,暗叫一声不好,回到房间服下腹泻药,依然无效,轻微的翻腾加剧到天翻地覆,头晕脑胀,浑身发冷,知道自己又中招了,那盘所谓的羊肉一定有问题。 几乎一夜未眠,早晨起来摇摇晃晃地夹了“孤独星球”去餐厅和蓝妹妹碰面。一开门,看见蓝妹妹站在走廊里,对着一面镜子正把自己的手指往眼睛里面捅。 “哎!大早晨的,不要在这里吓唬人好不好!”我见不得别人戴隐形眼镜。 蓝妹妹用戴好眼镜的大眼睛冲我忽闪了几下: “完了!你又是一脸菜色,你怎么回事?开始还是个游伴,后来就变成了一个病号,一路生病。” 她说的是实话,回想起来,我们在火车上相识的当天我就中招,拖拖拉拉一路,唯一健康的时候是在Rishkesh修行的四五天,然后是受伤;期间咳嗽、牙痛、轻微腹泻不算,现在又病得不轻。 “蓝妹妹,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维持一个中国病夫的完美形象。” 点了杯姜汁,神智不清地和蓝妹妹讨论行程。 蓝妹妹说:现在开始进入旅游旺季,车票难订,最好把后面行程的联票买好。我说:随便。 蓝妹妹又说:下面有两个世界遗产,可以分配两个白天,晚上在火车上度过,这样节省时间。我说:好。 蓝妹妹还说:再后面就要决定向东还是向西。我说:随便。 “什么叫随便?那样我们有一个人就必须要走回头路。我的目的地是孟买,你的目的地是Varanasi” “你去孟买这种大城市干什么?” “据说孟买有家全印度最豪华的电影院,我一定要在宝莱坞看场电影,要不然你跟我去孟买看电影?”蓝妹妹说。 “你多大了,还追星?如果去孟买,我岂不是要走回头路?宝莱坞?。。。。。。还是算了吧,我要去东边的Sanchi。” 蓝妹妹用手机查了一会,说: “我查不到Sanchi的信息,可能中国人去的比较少,这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很清楚,但Sanchi是我来印度的原因。” “为什么?” “我去一个地方旅行的原因都很简单,没什么理智。当年去埃及是因为有一次在博物馆里听到一个人在耳边清晰地说了一个名字‘图堂卡蒙’,觉得浪漫至极,就背包去了埃及。来印度是因为曾经看过一张照片,上面是几千年前的一个石雕拱门,极其精美,我发誓要亲眼看看,所以就跑印度来了,这个门就在Sanchi 。要不你跟我去看看?” 蓝妹妹犹豫了一下:“那我就要走回头路,我没时间了。” 最后,我们终于将大致的行程订下,正要谈论具体车程的时候,我一阵眩晕,腹中翻江倒海,箭一般地冲进洗手间,直吐得天昏地暗。 看我凄凄惨惨的样子,蓝妹妹叹了口气,主动提出她去火车站买票,我在客栈休息,我求之不得,连声道谢。 蓝妹妹说那后面的车程我就替你做主了? “随便”我说。 在房间里不知昏睡了几许,猛听见门被撞开,坐起来一看,一个印度小女孩站在床边,原来忘记了锁门。小女孩陡见我胳膊上藤盘蔓走的纹身,尖叫一声跑了出去。 时间已近黄昏,不知不觉已经昏睡了一整天。摇摇晃晃地起身刚把门锁上,就听见敲门声,原来是蓝妹妹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插着吸管的椰子。 “搞掂了,在售票处改来改去的,后面的车票全都买了,但好几程没座位,在waiting list上等。你先喝点椰汁吧,对胃好。” “没座位?” 我无法想象以我目前的情况,加上半残废的左手和两个大包,在拥挤的火车上如果没有座位会是如何? “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对了,在火车站碰到一个和我一样辞职出来周游世界的北京女孩,她一个人在国外溜达了八个月了,我们聊了好久。”蓝妹妹说。 “知道、知道!还是你们女的狠!”我没好气儿地说。 原以为自己走江湖本领一流,可自打认识了蓝妹妹,发觉自己完败,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一路走下来,竟然发现行走在印度的还有一个“蓝妹妹兵团”,约有二、三十名“蓝妹妹”,唯独不见“中国男子义勇军”,越发让人气馁。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是从基因学的观点看,作为一个物种,在未来男性将要消失,世界上将只有女性能够生存下去。基因的单一性注定了一个物种灭绝的危险,以我在旅途上看到的女性在生活方式上显示出的多样性,似乎暗暗佐证了未来男性将被从基因库中除名的可能性。 “我们真的有那么惨么?”我惨兮兮地想。 蓝妹妹拿出一大叠火车票,说: “这是我的,我要去印度大陆的最南端,那里有个天涯海角可以看到三个大洋,两大洲。我要去扔个漂流瓶,许个大大的愿。” 她的脸放着光芒,又流露出那股童真。 “好样的!蓝妹妹!”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默默地说,“保持住这童真,它是最珍贵的东西。” 蓝妹妹递过来一叠车票:“这是你的。” “我不拿!你替我拿着吧。”我坚定地耍赖。 接过车票就意味着接过了责任、接过了负担,意味着放弃了自由,这档子傻事我不做,我要抓紧时间享受最后几天的自由时光。 “你这人有时候像小孩,很任性。票放在我这儿丢了不管哈。”蓝妹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在蓝妹妹的坚持下,我跟了她出门吃晚饭。我破天荒地没有背相机包,一来是没心情,二来是几乎背不动。两天没有吃东西,体力已近枯竭。 傍晚的湖畔红霞漫天,彩云涌动,微风里透着新鲜而湿润的水草味道。湖中间耸立着一个白色的大理石宫殿,那是昔日邦主的夏宫,现在是全印度四个超豪华七星级饭店之一,任何愿意每晚花费至少一千美金的世人都可以来此窥视一下何为皇家待遇,在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同时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湖心夏宫被火把照得通亮,白色的大理石宫墙蠕动的金色火光与落霞共舞;远处群山上白色的宫殿被灯光勾画出迷离的线条,像是浮在空中的楼阁;湖面上波光粼粼,或有几艘送客的渔船来往,笛声唱晚。 这,竟是一个浪漫的夜晚。 印度可以给旅人很多感觉,比如:震惊、沉静、深邃、飘零、从容。。。。。。甚至是厌恶,这个古国大地无处不笼罩着思辨的理性、飘忽的神性、悠闲的惰性。她丰富的文化、独特的传统、狂热的虔诚可以让观察者在不自觉中陷入幽暗的自省和冷静的沉思,但任凭五官被搅动得如何天翻地覆,都与风花雪月相去甚远,似乎,这是一个不懂浪漫的民族;这是一个被浪漫遗忘的角落。 这是一个精神的国度,与身体无关。 但是,Udaipur是个例外,它真的很浪漫,尤其在夜幕初合、烛火摇动之时,晚风里漂浮着一种萌动、荡漾着无声的小夜曲。 蓝妹妹兴趣颇高,频频拉着我给她照相,平时是我求她,现在是她求我。可我的状态实在不佳,只感觉天旋地转,双腿发软,步履踉跄。 找了一个露天顶层餐厅坐下,正对着湖光山色,远眺湖心,夏宫深处依稀人影浮动,不时有叮当钟声传来; 习习晚风吹得桌上的烛光飘忽不定--餐桌上竟然点着烛火!桌上有一只小花瓶,里面竟然还插有一朵假玫瑰! 这还是在印度么? 蓝妹妹点了烤鱼,我本来想和她开玩笑说是否知道这恒河里的鱼是吃什么长大的,可是话到嘴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趴在桌子上气喘如牛。 服务生训练有素,衣衫整洁,服务态度国际一流,对我热情地说: “拉肚子是你们外国游客独有的奇特现象。” “靠!你TMD还好意思说!”我想。 “如果世界上发生一场大瘟疫,能活下来的绝对都是印度人。”我坚信不移地对蓝妹妹说。 烤鱼端上来,蓝妹妹叉了一块,酝酿了半天,深情地放入口中,半天不语。问她味道如何,她不答,叉子悬在空中,又酝酿了半天,深情地自己对自己说道: “记住!这不是中国!这不是中国!” 不用再问,我知道那烤鱼味道如何了。 晚饭只尝了几口,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几次作呕,却吐不出来。再三向蓝妹妹道歉,知道自己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定十分倒胃口。 下得楼来,被晚风一吹,再也坚持不住,当街呕吐起来。 就这样,蓝妹妹在印度唯一浪漫之地的唯一浪漫晚餐被我这病号不费吹灰之力地毁掉。 蹲在街上,腹中苦水尽倒,七窍体液乱冒;此刻,我是浪漫之都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回到房间,一头栽在床上,人事不醒。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感觉一条冰凉的毛巾盖上额头,同时听到蓝妹妹遥远的声音: “坏了!你烧得有点迷糊了,要不要去医院?” “听了你的故事,我还敢去医院?” 恍惚间,我努力抓住一丝游走的记忆,像是试图抓住一块澡盆里滑溜溜的肥皂。 那天晚上,蓝妹妹守到很晚才走。有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她坐在床头的地板上,就着黄色的灯光在读一本放在膝头的书,书名叫做《内观》。 现在,这本书正静静地躺在我面前的书桌上,在我码这些文字回溯印度的时候。 一根蜡烛纹丝不动地燃烧在赭黄色的封面里,它曾经默默地照亮了那条我用双脚丈量过的远方之路;它曾经默契地跳动在一个和我同行的女孩安详的双眸之中;现在,它又无声地指亮了一段心灵的旅程,幽宁旷渺、微妙玄通、见在前方、直通彼岸。 ----------非旅游片与旅游片之间华丽的分界线------- 几十个妃子们被投入火堆之前留下的手印 看来这是一个四人帮。 “食物都很好吃???”--这位是在说梦话么? 到达印度的第三天。蓝妹妹给我拍的第一张纪念照,当时还不知道她是中国人。 到达印度的第23天,我成了一个走不动路的病夫,蓝妹妹成了我的守护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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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小虫摄影】给我一天,还你千年
热度 14 【小虫摄影】 2012-11-9 05:01
【小虫摄影】给我一天,还你千年
‘给我一天,还你千年’这个听起来蛮雷人的,我们在杭州那天,晚上去了个叫宋城的地方,我怎么以前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杭州宋城的?原来是个新点景,里面还有个大型的演出剧场。不豪华,但是规模宏大,估计可以容纳万人以上。进去和出来拥挤不堪,没有美国看戏的那种闲情逸致。节目还是精心打造的,阵营宏大,灯光舞美都很现代,请看我抓拍的照片,欣赏中国的舞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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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小虫摄影】徽州的文化墙--黄山脚下
热度 19 【小虫摄影】 2012-11-5 07:34
黄山脚下的新建筑中,有一面特殊的墙,是艺术家用雕塑组成。我们晚上到访,里面很多细节无法看清,匆匆拍了一些照片,今天才看清楚,不但有徽州的历史生活画面,还有许多出自徽州的名人。如果你是徽州人,不妨在这里找找你的祖先的故事。。。 黄宾虹 3面大墙雕塑艺术 赛金花 陶行知 徽班进京 雕塑墙的一景 黄山风景 店铺 历史人物 雕塑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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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2012国家地理摄影大赛精彩作品赏析(7P)
热度 13 他乡异客 2012-11-3 12:30
2012国家地理摄影大赛精彩作品赏析(7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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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小虫摄影】夜游黄山脚下
热度 27 【小虫摄影】 2012-11-2 11:56
黄山脚下新建设了一堵墙和一个徽州的村庄,在墙上雕刻了徽州的历史和人物,由于我们是晚上去参观,很多细节也看不清楚,只能草草的介绍给大家,拍摄一些夜景供大家分享,我情有独钟的是水的倒影,扑朔迷离,闪闪发光。。。 倒影的美丽 倒影 巨大的雕塑墙 房屋 中国特色 桥 村庄的夜 如画 门 黄山上的佛光 美妙婆娑 夜 感谢网友赋诗一首 往事并不如烟 2012-11-2 18:09 《五绝·夜色阑珊》 山野映婀娜, 婆娑水弄波。 阑珊灯火俏, 夜色醉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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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一泄秋光玉宇开,琼楼坠入世间来
热度 60 pengl 2012-10-17 06:55
上周六郊外健行,难得目睹秋岚乍现秋光泄,秋意稠浓秋叶红。赋诗七绝一首以记之: 一泄秋光玉宇开, 琼楼坠入世间来。 瑶池尽染枫林处, 曳火披金画卷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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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ZT-玩摄影的人你伤不起!
热度 7 燕山红场 2012-10-4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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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热度 51 pengl 2012-9-20 08:49
秋季又称金秋。 “金秋”中的“金”是五行中主西方与秋季的“金” ,并非是“金色”的意思。不过,提起“金秋”,人们总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金色的菊花金色的梧桐和金色的枫树,而愿意顾名思义以讹传讹地理解成“金色的秋天”。 注1:我国古代,把世间万物看成由金、木、水、火、土构成。木主管东方和春季,火主管南方与夏季,金主管西方与秋季,水主管北方与冬季。土主管中央,并扶助木、火、金、水。由此观之,“金秋”就是“秋天”之意。 正如五行一般,金秋无所不在。去年11月俺家前庭后院所留下的几张秋色照,就应了唐朝王昌龄“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的佳句。 1。 她(朋友的狗狗)挺乖的,任劳任怨地被俺支使着摆各种姿势,十足的模特儿,还是免费的。 2。 3。 图3和图4(也在图5)这两株枫树很奇特,深秋秋色绚丽后,叶子缩卷不掉落。来年春季,再展开绿叶,直至秋天变色。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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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八一比武】摄影: 猜猜这是什么东东?
热度 15 丹奇 2012-7-27 16:40
【八一比武】摄影: 猜猜这是什么东东?
俺冒着生命危险拍下滴!!!
个人分类: 湾区神话|2345 次阅读|36 个评论
分享 摄影基本功全教程-实例图解
热度 6 8288 2012-7-24 14:29
个人分类: 图片|6646 次阅读|7 个评论
分享 微距摄影3招技法!
热度 6 8288 2012-7-24 14:25
个人分类: 图片|6031 次阅读|5 个评论
分享 摄影中的"光线"运用
热度 9 8288 2012-7-24 14:17
【从零开始玩单反!了解摄影中的"光线"运用】顺光?逆光?半顺光?半逆光?侧光?逆光补偿?听着玄乎吗?看完这个就了然鸟~!
个人分类: 图片|7782 次阅读|3 个评论
分享 亮剑 (八一比武--摄影)
热度 12 shen_fuen 2012-7-16 00:37
亮剑 (八一比武--摄影) 舰队 潜艇 反舰导弹 舰载机 "飞豹" Pictures are downloaded (from Bai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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