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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印度心经 12

热度 7已有 6010 次阅读2012-11-15 08:53 |系统分类:转帖-照片| 摄影, 印度

This is a ZT series. I like it very much. The original author is Felix_Tian. In order to let people in 国内 to read it, I post here.

(十四)挽歌

回到客栈,取了行囊,出门前向客栈的小厨师传授了一道西红柿炒鸡蛋,然后和几个人合搭了辆突突来到火车站。

这是一列新开通不久的旅游特快专列,乘客基本都是外国人。一个人单独行走惯了,突然置身于一群和自己思维模式类似、闻声会意的游客中反而有些不适。

此趟列车堪称是在印度所坐过火车里最舒服的,设备崭新,干净明亮。同厢的有一个荷兰小伙子D,一个意大利女郎S,一对阿根廷夫妇和一个俄罗斯女孩。

一落座,D先拿出一条粗铁链,把大登山包牢牢地锁在座位上,然后脱下鞋,把两根鞋带系到一起,再把鞋挂到头边的挂钩上。

问他是否有必要如此防范,D回答说这一带的火车以不安全而臭名昭著。路上曾经听说过游客背包被盗之事,在分手时蓝妹妹还留给我了一条她自己从来没有用过的细钢丝锁,但我嫌麻烦未用,钢丝锁很快被遗忘于某个下榻的客栈。

清晨起来,神情昂扬,随着火车逐渐接近目的地--圣城Varanasi,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掏出一本厚厚的“孤独星球”开始临时抱佛脚,并纷纷寻找游伴。

我从兜里掏出薄薄的两页纸,D看了,用难以置信的语调问:

“你把‘孤独星球’给撕了?”

“难道不行么?”

正说间,S招呼我们坐到旁边的卧铺厢,说她刚找到一位在印度住了五年的同胞,可以推荐物美价廉的客栈。

这是一个平和寡语的姑娘,岁月留痕已然挂在眼角。她安静地递过来一小袋印度油炸小吃,说自己在Khajuraho一所小学里教英文。

“他们付你的工资好不好?” D问。

“我是来做义工的,没有工资。”姑娘答道。

“那。。。。。。你靠什么生活?”D很直率,也道出了我的好奇。

总是男人最先关心生存问题,见过有的女孩不在乎未来,但没见过男人对自己的生计无动于衷,大抵因为男人在世上命属独狼,无人可靠,所以总是把安身立命放在第一位。

“哦,我在意大利有房子出租,租金够我住在印度的费用。”

我和D相视会意点头。

在印度途中,遇到了不少欧洲人,领着自己国家的救济金常年游荡于此,或流浪、或做义工。印度以其奇特的魅力和低廉的生活费用使寻求灵性的人们忘记了家乡。对于他们,简单生活是一种心性回归,印度这个按现代标准衡量还很落后的国度是一个完美的精神家园。

很多时候,我们其实真的并不需要很多。

物质的“简”成就心灵的“静”;心灵的“静”带来精神的“强”,此所谓无欲则刚。

我手里有LP的推介,相机里有蓝妹妹留下的名片,还有昨天那三个德国高中生推荐的住处,但考虑之下还是决定和D与S结伴,去意大利姑娘推荐的客栈,我喜欢不确定的惊喜或失望。

刚下火车就被突突司机围住,其中一个报出了毫无水分的实价,这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他会把我们拉到他的关系户甚至黑店,我们会为此付出较高的住宿费,不过对于老江湖如我者自有应对之策。

司机是个快乐的人,一上车,拿出个遥控器一按,面板上豁然露出一排黑色的控制键,原来他这勉强挤得下三个人的突突里面竟然装备着高级环绕立体音响。他大谈国际志愿医生们是如何救活了他患心脏病的儿子;他如何从一个踩人力三轮车的司机奋斗到了突突车司机,以及他的远大理想--做一名能开有四个轮子出租汽车的司机。

突突在迈克尔。杰克逊高亢激昂的歌声里招摇过市,我们心情大好,随着节奏摇头晃脑,司机施展出胡同串子的绝技,把一辆电动三轮车活活地开成一艘破风压浪的冲锋艇,把我们甩的左倾右摆,惹得S不停地尖叫。

在目的地附近的巷子口我叫停了突突,坚决拒绝了司机要带我们找客栈的好意,背着大包往巷子里面走,司机坚持不懈地跟着我们,D冷峻坚定地说:

“你的工作已经做完,你可以走了!”看来,这也是个旅行的老手。

善良的S看司机有点气急败坏,就好心地折回去安抚解释,我高声招呼她不要掉队,告诉她我们只能用心计对付诡计,否则在印度寸步难行。

精明的背包客会花很少的钱走很长的路,识破各种宰人的伎俩实为必须,这不仅关系到金钱,还关系到安全和旅行的心情。

这果然是一家物美价廉且干净的客栈,S拿到了最便宜的一间,我用300卢比要了一间顶层房。

洗了个澡,冲去一路风尘,神清气爽;再用两根烟驱走旅途疲惫,灵窍始开。

围了块毛巾站在窄窄的凉台上极目,眼前一片大水迷蒙,那是印度人母亲河--恒河,她从一片白雾中地蜿蜒而来,迂曲而去,不见首尾,开阔之处彼岸莫辨;河上雾气飘渺、波谲云诡,龌龊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确定的气息,那是一种非常生活、非常世俗的味道,稍许凝重。

Varanasi是这个星球上最古老的城市,有数千年历史,为印度教的圣城,有东方耶律撒冷之称。印度教徒一生中的最大愿望之一就是在此处的恒河里洗去今生的罪孽,如果能死于此,火化于此,撒灰入河,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将摆脱轮回之苦。

圣城的气场既无都市之激荡,也无修行地之空灵,熟悉但又陌生,非常飘忽不定,迥异于任何地方,任我在凉台上站了半晌,也未判读出所以然,于是决定去河边走走。

约了D走在河滩上,一路上是栉比鳞次的码头,由长长的条石建成,斑斑水渍记录了昔年黑色的肆虐洪水。经过历代的战火,Varanasi几乎古迹无存。

码头上散落着各色人等,岸上洗衣的女人们把长长的莎丽抖动在阳光里,像是抖起五彩波浪;洗澡的信徒们对着河水合十而拜,背影如弓,虔诚厚重;老人们在石阶上挥洒着谷米,引来大群灰鸽,翅扑有声,翻若乌云。

D说他辞了职,手里的钱够在印度旅行半年。我们谈起绽放在他祖国阴霾天气里的郁金香,恍若隔世。不觉中,荷兰之旅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弹指一挥间,Keukenhof公园转角处绽放的郁金香仍然艳丽欲滴,花瓣上饱和到极致的色彩像一杯浓烈的鸡尾酒,十八载后依然醉人。

在印度灰蒙蒙的天空下,那个精致的北欧小国像是挂在天际的海市蜃楼,过分地美丽、不真实地有序、不带人间烟火般飘然优雅。

我想D背包走印度和七仙女下凡或许出于同样动机,在彩虹之巅呆久了,就要下来粘粘地气,有时,精致也会令人窒息。

码头上到处徜徉着黑色的神牛,团团黑色的牛粪如颗颗硕大的地雷,明目张胆地横在路上,我们只好跳跃而行,如同两只觅食的兔子。

正跳间,猛见前方股股轻烟升起,不禁心中一凛。

走近前,只见石阶上坐着很多男人,其中不乏光头者,面无表情地对着河滩发呆;河滩上燃着堆堆柴火,有些已成灰烬,一个高台之上,由圆木横竖交叉架起的一个柴堆刚刚被点燃,火苗蔓延,热风上旋,一张白色的麻布被砰然化成灰烬,露出下面一个人形,黄色的火苗跳动在黑色的圆木之中,很快把一双赤裸的脚暴露出来,伸在柴禾堆之外,触目惊心。

时有皮肤黝黑的工人往火中撒一把黄色的粉末,火苗轰然而起,空气中并无异味。

在火堆侧面的高台上遇到S,她正爬在栏杆上,头枕着双臂紧锁着眉头向下看。S悄声向我们解释印度的葬礼习俗:

“那个高台上的是一个高种姓的祖母,低种姓的只能在下面的河滩上火化。他们的习俗是必须在去世后24小时内火化,骨灰撒入恒河。长子当天剃光头,14天后家族里所有的男性剃头。没有罪孽的人不用火化,死后被直接扔进恒河,比如僧人、孕妇、小孩、动物还有被眼镜蛇咬死的人,因为眼镜蛇是湿婆的神物,你们看。。。。。。。”

顺着S的手指,我们看到水边放着一付担架,橘黄色单布包裹的尸体上洒满了鲜花。

我们默默地看着眼前十几堆跳动的火苗,阵阵羽状白烟从木柴堆中翻滚着升起,像是拍动在逝者上空的翅膀;翅膀凌风而上,在半空中转为黑灰色,散作无形,蒸腾而去。空气中波波热浪传来,被金黄火舌舔热了的空气像一帧半透明的白纱抖在空中,火中的人形于是看起来就像在无声地扭动、渐渐地枯萎。

如此般,一层薄烟隔绝了生死;一团烈火阻断了阴阳。

霎那间,我明白了为什么圣城的气场如此特别,有股不安和凝重夹杂其中,原来这不安出自生命的挽歌;这凝重来自死亡的冷寂。

死亡,对我来说并非陌生,十七岁时失去母亲,两年前送走父亲,死亡,使我在毫无选择之下悲识了生命之无常、皮囊之柔弱。

死亡,也同时擦亮了惨绿少年的双眼,在还没有看清它黑色的面目前,我就已经学会毫不畏惧,因为,我知道,在黑暗之门的另一边,有赋予我生命之人;在未知彼岸,等待着最炽烈的爱。

当后来读到《前生今世》这本书时,是如此之欣慰,方知世上还有人能用科学的方法印证心中朦胧的感觉,于是更加坚信世间存在着一种不灭--那叫做“爱”。

我笃信爱有来生、灵魂不灭;我笃信此生只是永恒旅途的一个驿站,我们休息只为启程,我们分别仅为重逢。

火光热风中,高台上的气氛是如此之压抑,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转到另一面,向下一看,如同被一个重锤当胸砸中,不由得弯下腰,几乎呕吐。

下面的河滩上有一小堆还在燃烧的木头,黑黑的木炭已经不辨其形,木头堆的一头露出一个人头,像是一个盖了床黑色被子睡觉之人。头颅上毛发无存,仅被一层薄薄的粉红色皮肤包着,原来的双目处唯剩两个黑洞深陷,双唇不见,牙齿翻露,乍看去,像是一个粉红色的骷髅正在向天空狞笑。

这是对生的嘲笑,还是对死讥讽?这是告别,还是召唤?

站在柏拉图的高度上看死神,它因神秘而凄美;它因毁灭而壮烈,可此时,面对死神的真实面目,惊觉它竟是如此之狰狞丑陋。我们的皮囊,说到底,只是一堆血肉,寂灭之时,与猪狗无异;销殒之际,与万物同归。

不知凤凰浴火之时,是否也笑靥若此?不知有朝一日,我在火中,是否也如此不堪?

向D与S打声招呼,飞也似地逃离火堆。

夜色降临,在蜿蜒狭窄的小巷里找了家小吃店,翻来覆去正对着菜单犹豫不决,伙计前来赞美我的纹身,旁边桌旁一个抽烟的女孩应声附和。

女孩叫H,来自韩国,皮肤白皙,眼睛大而有神,带着典型东方式的柔美和从容。

H说来印度学习电影已经半年,最近开始旅行,刚在圣城呆了十几天,超喜欢这里,决定不走了。

我们谈得投机,说好明天一起合租一辆突突去鹿野苑,那是距此四十五分钟路程的佛家圣地。

饭后,H提出去河边走走,说岸边有个每天发呆的好地方。

走出小巷,途经林立的摊贩车,几乎所有的小摊贩都纷纷向H打招呼,有的请她去喝茶,有的殷勤地上来给她点烟。

“嘿!看不出十天你就成了这里的名人。”

“你知道啦,这些印度人!他们都说想做我的男朋友。”

“那就随便挑一个吧!省得这么多麻烦!”

“没办法,已经习惯了。”H说起来轻描淡写。

H的老地方是个宽敞的码头,高高的台阶层层而上,像是体育馆里的观众席。一条黄色的小狗瘸着腿走过来在H身边趴下,目光里露着信任和温顺。H说这是她的朋友,她每天都来喂它,还给它起了名字。

从游动小贩手里买来炒花生,一边往嘴里扔,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H聊着天,然后对着恒河发呆,看着母亲河静静流淌,感受着时间慢慢流逝。

暮色里的恒河安静而柔软,舒展着像是一块无边的缎面,慵懒地发着微光。河面上舢舨往来,渔火点点。

时有孩童前来推销许愿灯,那是用干枯的荷叶压成的一个小碗,里面有一只红烛、一些米粒和数朵黄色的小菊花。不少人把灯买来,点燃,小心翼翼地放进水里,双手合十,掬起一捧恒河水喝下,然后轻轻地用手拨划着河水把灯送出。暮色里,依稀可以看见抽搐的肩膀和相互搀扶的手臂。

恒河边,不知有多少双手划着水,推送着摇摇晃晃的荷叶碗;河上点点烛光起伏摇曳,如同落在水面上的星辰;它们时聚时散、飘忽无常,渐渐地漂进黑夜,漂进不可知,永不回头,再无踪影。

当骸骨沉入江底,灵魂是否会飞腾?当生命之火渐熄,是否仍有一点灵光不灭,随着飘摇在水上的星星之火,去点燃另一段灿烂?

和H一直坐到夜色沉沉,起身返回。经过一个水果摊时,依然有小贩骚扰:

“嘿!怪不得你今天不理我,原来是有人了。”说者阴阳怪气。

我大怒,一路上受尽了“特殊待遇”,实在忍无可忍,于是跨上一步:

“嘿!别骚扰我朋友!她有男朋友!”

小贩很年轻,还算英俊,他怪怪地盯了我半晌,突然发问:

“你的国家是什么?”

“中国!怎么样?”

我们像两只对眼儿的公鸡,隔着一堆水果互不示弱。

H微笑着把我拉走。

“估计我今天走在黑巷子里有生命危险,刚才说自己是日本人就好了。”我笑道。

H依然微笑不语,她的话不多。

我们在黑觑觑的巷子口道别,陡然闻到一股骚味,回头看,三个印度男人在身后若无其事地浇灌着墙根儿。

清晨五点,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那是客栈看门人叫我起床去看日出。

游河看日出是Varanasi传统的旅游节目。我极其讨厌各地为游客设立的所谓“传统”,不仅不捧场,还常常反其道而行之,但由于这段恒河实在特别,我不想错过观看它的任何角度,所以还是非常不情愿地起了个大早。

抱着摄影包迷迷糊糊地龟缩在舢舨上,拂晓前的空气湿润而阴冷,木桨击水的声音单调且催眠。伙计慢悠悠地介绍着沿岸我已经走过的各个码头,口音浓重,难辨其意。

划经一个水塔式的建筑,一股水从顶端的大铁管中喷出,飞泻入河,落处水雾蒙蒙。伙计说那是净化河水装置,从高处泻下的水可以把氧气打进河里。

翻看过LP,据2008年的数据,圣城边的恒河里每天有六万教徒在此洗澡,这段恒河的肮脏程度难以置信,水中已经完全不含氧气,每公升细菌含量为150万, 而符合健康标准的洗澡水中的细菌含量应低于500!印度政府在联合国的帮助下采取了各种措施“净化母亲河”,看来这水塔应该是措施之一。

其实我最不想看到的是双桨荡起之处会冒出一具尸体,H说她游河时就发生过此事。想想那比洗澡水脏3000倍的河水,不禁再一次对印度人的免疫系统佩服得五体投地,信徒们不仅在其中洗澡,还要喝一口以示敬意,要是换了我,估计此生的罪孽尚未洗去,先就把卿卿性命付了东流水。

天光隐月,长河没晓;红彤彤的太阳在迷蒙的水天之际露出半个脸,温和淡然,毫无翩翩之气;素颜清雅,尽显落落之风。

雾气里,恒河愈显开阔,远处扑朔难识,竟共长天一色。水面上舢舨如过江之鲫;群群水鸟盘旋飞舞,咕咕之鸣唤醒一江寒水。

极目千里,水汽律动;近观洲头,赤波翻涌。

一轮红日就这样坐拥满江红,信步而来,荣辱不惊。

这是一个安静祥和的早晨,开启了芸芸众生平凡的又一天。

跳上岸来,河滩上一片狼藉,尽是人类的黄白之物,臭气熏天。我只好拎起裤脚,跳跃前行--跳过新鲜湿润之坨,再跳过燥裂干枯之坨,如同一只机警的袋鼠穿越在危机四伏的原野。

跳着跳着,突然间,我醒了。

摄影旅途上总有这样的时刻,心灵会无缘由地开放,思感会变得出奇地灵敏;目可识平凡中的奇景;耳可闻寂静里的声音。此时,按快门变成了一种本能,一切技术细节都已经不在考虑之中,相机自然地成为头脑和手指的延伸。

这是天赐的创作时刻,也是迷醉的时刻--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醺然欣喜,用一个曾在沙漠的风沙中并肩作战过摄友的话讲,这样的时刻 “Better Than Sex!”。

很可惜,这样的迷醉并不常有,而且最多延续一个小时。在印度之行中,几次都发生在早晨,发生在我身体状态良好,没有饥饿感之时。

摄影师戏称自己为“色狼”,也许,我们披星带月、不辞劳苦所追逐的正是这种可以和“性”比肩的毒瘾般的迷醉。摄影,影响了我们的思维习惯;影响了我们看世界的方法;影响了我们的人生,它把我们变成了无怨无悔的艺术家。

穿行在恒河边的迷雾中,感官的触角伸向四方:看见两个孩童在拾荒;听到一个苦行僧在高歌;注视着一群光头的男人捧来河水浇在一束插在泥里的干草上,然后撒上大米,他们说那象征着他们刚刚逝去的父亲。

不到一个小时,我飞快地在M6里烧掉了三卷TMX,以我的习惯来说,这是机关枪扫射速度。

在码头,遇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喘气的S,问她如何,她说:

“我受不了了,人人都说Varanasi能量强大,可对我来说,它的能量过份强了,我今天就坐火车走。”

“为什么?”

“昨天不停地被人骚扰,我不得不叫了警察。有人纠缠了一下午,亏了后来遇到D,结果今天一早上,那人竟然在客栈门口堵着我,难道他昨天晚上一直跟踪我不成,太可怕了!”

问她是否需要我护驾,S说谢谢但大白天的她对付得了。于是告诉她现在一票难求,街边的旅行社已经把一张票炒到了1600卢比,如果去火车站买,只要249卢比,而且还有专门给外国人留出来的座位名额。

和S拥别,互道珍重,挥挥手,我们劳燕分飞。

下午,和H会面,租了辆突突,一路颠簸来到鹿野苑。

鹿野苑是世界佛教四大圣地之一,为释迦牟尼初转法轮处,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中即有描述。

说起《大唐西域记》颇为有趣,印度人自古不重视记录史实,历代都没有史官这一说,加上印度的现行文字仅仅发明于公元后200年左右,所以很多史实皆为口传,老祖宗的事情完全是笔糊涂账,不仅以往的朝代年份、皇帝姓名弄不清楚,连祖宗住过的城市都找不到。现代考古学家只能根据外来文献作为参考进行考古,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这部《大唐西域记》。

殖民时期,英国考古学家们一手捧了玄奘的游记,一手持了铁锹,顺着唐僧的足迹一路挖将过去,每一锹下去,就翻出一处古迹;每刨一下,就刨出一段辉煌,绝无落空。

想想这玄奘当真是奇人,既是最伟大的背包客,又是最伟大的翻译家,还是唯识宗的开山鼻祖,连口述给弟子的旅途故事都填补了天竺的历史空白,仙去千年后竟又摇身一变,成了白骨精杀手、女人梦中都想食其肉的人参果宝贝,真乃不世出的牛人!只可惜做了和尚,否则又会留下多少花前旖旎、月下风流,供炎黄子孙茶余饭后八卦。

走进鹿野苑,唯见几段残垣,玄奘笔下的盛景已不复见。在印度这个佛教的发祥地,佛教早已式微,来参拜的大多是国外的佛教徒。

一个小院子里立着用各国文字书写的经文石碑,及各国佛教徒敬献的小佛像;一组做工艳俗粗糙的雕像展示了佛陀初转法轮的情景。整个园子显得毫无灵气,像一个廉价的观光点。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无论哪里的道场都是靠了信仰方有神性;无论哪家的“神”都是食了香火才能显灵。没有了来自心灵的力量,再辉煌的庙宇也只是一个空壳。

鹿野苑里唯一让人流连的是一棵参天菩提树,当年,释迦牟尼就是盘坐在这颗树下第一次把他伟大的思想传给世人。

菩提树枝繁叶茂,婆娑仓虬;阳光透过树叶,撒下一地斑驳;清风过处,间或有呈心形的叶子萧萧而下,像是一颗颗绿色之心无声地跌在大地,把自己裸露给天空。

两千六百年前,这棵菩提树见证了人类文明史上最伟大的时刻;见证了一粒思想的种子被播进五个渴望真理的心灵。如今,这粒种子业已在这个蓝色星球上遍地生根,开花结果,成就了历史和未来。

我小心翼翼地拾起片片落叶,像是收起颗颗被遗忘的心。为着一片痴心我来到这古国,心心相印之际,我要把它们都带走,成为我今生的财富。

也许,不经意间,它们会在一片饥渴的沃土上萌发,倏而勃然成荫,庇我心灵、安我魂魄,让一个游子不再漂泊;为一只孤雁指明归途。

回程路上,为了抵挡飞扬的尘土和司机的喋喋不休,我用百搭头巾围住口鼻,竟然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几时,猛然被推醒。

“我们到了!你太疲倦了,应该好好睡一觉。”

睁开眼,面前凝视着一双温柔美丽的眼睛。

仍然去H发呆的老地方。码头上儿童们嬉戏奔跑,少年们玩着英式板球;几个小伙子看到H,飞快地跑过来打招呼,其中一个竟和她说起流利的韩语。

“这个小伙子在韩国超级有名,家喻户晓。”H说。

“我们韩国有一个最有名的女作家以Varansi为背景写了本畅销书,这小伙子是主角。他曾经在韩国学习过三年,所以韩语非常好。”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印度小伙子,唯一与众不同的是神情里带着一股见过世面的傲气。

码头上有几个韩国年轻人在和当地少年打羽毛球,神态自如悠闲,他们遥遥地冲着H点点头,冰冷似陌路。

“我不喜欢和我的同胞打交道。”她说。

H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罕言寡语,目光里散发着明显的忧郁。我翻出手卷烟,问H要不要尝尝,那买自印度北方的秋风瑟瑟的山寨。

“上次我抽这个的时候不停地笑,怎么都停不下来。”

“笑比哭好,不是么?”

两根过后,H依然无语,有点失魂落魄地盯着恒河水发呆。我问她是否OK,她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不,我不OK,我还没有从一段感情中缓过来。那是一段真正的爱情,你懂吗?那是爱情!”

不出我之所料,女孩子失魂,大抵是为情殇。

“这就是你从韩国跑来印度的原因?”

“不,我们在印度相识,他是一个伊朗人。”

“我以前也有过男朋友,但那些都不是爱情。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刻。。。。。。哦!我的天!”

H的双手在空中扬起,似乎是在帮助搬开压在心底一块顽石,声音越来越急促且高昂。

“我以为我们会爱到永远,可是仅仅五个月,它就结束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在意我这个听众。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生离死别,爱恨离愁,我已然见得太多。只言片语,也许能给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一点点慰籍。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对H说:

“H,你看前面这恒河的水,平缓安详,片刻不停地流淌,世上万物都是如此,没有什么让你永远挂念的,没有什么不会改变的。”

话音刚落,如电光石火、如当头棒喝,我霎那间顿悟了蓝妹妹送我的那句话--“一切都会改变的!”。

在初识蓝妹妹不久,她就送我这句禅意浓重的话,当时不解地问其含义,她神秘而坚定地说:

“你以后会懂的!”

时隔一月,在千里之外的圣城恒河边、在我试图安抚一位情殇女孩之时,我幡然大悟。

“一切都会改变的!”

这不就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释迦牟尼的临终遗言么?

在吐出最后一口气之前,释迦牟尼对围在身边的弟子们说:

“诸行无常,当精勤奋斗!” ( All Things Must Pass,Strive On Diligently! )

作为一种线性生物,我们无法看穿未来,无法得知生命尽头究竟是永寂的黑暗还是黎明的朝阳。这是一个只能用生命本身去验证的命题。

伟大但从未自封为神的佛陀所留给我们的,其实,只是一个当下人生的启示和修行之道:

理解无常,摆脱苦恼,点燃希望,平静生活。

H没有回答我的话。她眉头紧锁,依然沉浸在回忆中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诉说着伤感的不解。

这是一只青青的苹果,需要时间去遗忘创伤;需要阅历去理解无常;需要岁月去成长。

男孩子在追逐和挫折中变得强壮;女孩子在呵护和情殇中得到滋养。这是我们一生必修的功课,无人能逃。

浓到极致的爱情是天堂圣光,也是地狱火焰,一如所有炙烈极美之物,必不长久;情深之时,火起不知,销魂化骨,黯然神伤。

从本质上看,刻骨铭心、暴风骤雨般的爱情与生活的真谛相违,它是瞬间爆发的本能、无法自拔的欲望和生与俱来的动物性,灿若烟花,璀璨风华;而生活,是一条坎坷的路,需要我们平稳走过,更倚重于良知、包容和爱恋,宁静致远、细水长流。

可是,抬起头,我们仍然愿意看到朵朵绽放在夜空中的绚烂,那源自烙刻在细胞内核里的冲动、隐蔽在心灵深处的原罪。

我们受其煎熬、为其憔悴、赴汤蹈火,却依然无悔。

把剩下的几根卷烟递给H,希望它们不仅带给她麻痹,更会带给她欢笑。

同时把蓝妹妹的话转送给她,她无语,于是我也相告:

“你以后会懂的!”

站起身,拍落裤子上的尘土,向H道别,知道今生无缘再见。

她很东方,她的惆怅绽放在恒河的天光水色里,如同一朵瑟瑟白莲,幽然而凄美。

--------一条触目惊心的分界线------------

如同文字,我一直坚信摄影是非常主观的东西。我们既然无法踏入同一条河流,我也无法把在印度的所见所闻全部真实地用图片呈献出来,因为我的镜头不指向丑陋之处。

再三犹豫之后,我觉得成熟的读者还是有权力看到真相,所以我从网上找了其他驴友的片子,链接如下。

但是,在点击之前请务必记住,观看这些片子会引起诸如:恶心、呕吐、眼睛抽筋、腿肚子发烧、重度忧郁症、对人生失去信心。。。。。等等症状,后果自负。

我不是开玩笑,这些片子不是给心灵脆弱之人看的,非常触目惊心,原作者用了“极度恐怖!慎入!”的标题。但如果你真的扶着马桶看完了,请你回答我:

何为生命的尊严?何为人生的意义?

链接在这里:

关于恒河的一些片子。慎入!极度恐怖!

-------非旅游片与旅游片之间华丽的分界线-----------

清晨,有人在做“水瑜伽”。

D背包上的铁链子,用来在火车上锁登山包。


路过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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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15 个评论)

回复 bluemei 2012-11-15 09:05
图片很震撼!
回复 老糊涂 2012-11-15 10:51
我忍不住好奇,打开了那个链接
很好奇,印度有厕所吗???
回复 bluemei 2012-11-15 11:04
老糊涂: 我忍不住好奇,打开了那个链接
很好奇,印度有厕所吗???
杜欣欣的《恒河:从今世流向来生》也很好看。
回复 老糊涂 2012-11-15 12:58
bluemei: 杜欣欣的《恒河:从今世流向来生》也很好看。
咱们结伴去走一趟?
回复 bluemei 2012-11-15 13:59
老糊涂: 咱们结伴去走一趟?
没有那种欲望呢。
感觉从那回来的人都有些"走火入魔"。
再就是好像都是孤独旅行的呢。
杜欣欣也是,不足1。6米的小女子,为这本书独自走了好几趟。
回复 照偏天地 2012-11-15 14:07
看了提示,还是不敢打开链接处。。不敢
回复 yuki 2012-11-15 20:42
不打开~~~
回复 ojx111 2012-11-15 23:26
bluemei: 没有那种欲望呢。
感觉从那回来的人都有些"走火入魔"。
再就是好像都是孤独旅行的呢。
杜欣欣也是,不足1。6米的小女子,为这本书独自走了好几趟。 ...
杜欣欣是否就是那个蓝妹妹啊?
回复 老糊涂 2012-11-16 06:20
bluemei: 没有那种欲望呢。
感觉从那回来的人都有些"走火入魔"。
再就是好像都是孤独旅行的呢。
杜欣欣也是,不足1。6米的小女子,为这本书独自走了好几趟。 ...
我看完这个连载都有些陷进去了。。。
回复 bluemei 2012-11-16 07:31
ojx111: 杜欣欣是否就是那个蓝妹妹啊?
不是,杜欣欣在美国,做IT的。喜欢旅游,喜欢写书,
回复 bluemei 2012-11-16 07:38
老糊涂: 我看完这个连载都有些陷进去了。。。
还没去呢就"走火入魔"了?
我有一个朋友环球旅行后唯独对印度有感觉,继后又去了3个月到印度北部专门去寻找瑜伽发源地。
回复 ojx111 2012-11-16 07:59
照偏天地: 看了提示,还是不敢打开链接处。。不敢
就是十分恶心.
回复 老糊涂 2012-11-16 08:28
bluemei: 还没去呢就"走火入魔"了?
我有一个朋友环球旅行后唯独对印度有感觉,继后又去了3个月到印度北部专门去寻找瑜伽发源地。 ...
还不算走火入魔。只是那些画面在脑子里一时挥之不去~~~
回复 bluemei 2012-11-16 08:41
老糊涂: 还不算走火入魔。只是那些画面在脑子里一时挥之不去~~~
初级的,症断完毕。
回复 照偏天地 2012-11-16 09:37
ojx111: 就是十分恶心.
印度不敢去了。。在这读完了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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