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日本偷袭珍珠港大家都知道，但另一个“尼豪岛事件”呢？围绕该事件和日裔美国人在二战期间经历之间的关系，至今仍然存在争议，而且当年的一些历史因素今天依然在美国社会中存在。鉴古知今，究竟什么才是“尼豪岛事件”背后真正的历史经验和教训，依然值得每一个关注美国少数族裔命运的人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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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18年起，美中关系产生了质变，在美华人和华裔的生存环境随之也发生了很大改变，连带着有关美国历史上华裔以及亚裔生存境遇的各种讨论也多了起来。二战期间日裔美国人为什么会被关进集中营就是其中一个比较突出的话题。

围绕这个话题，最近在华人圈中流传出一种说法。认为真正的导火索并不是日本袭击珍珠港，而是另外一个同时发生的“尼豪岛事件”。在这个说法中，尼豪岛上的日裔美国人因为依然效忠日本，所以选择协助迫降在岛上的日军飞行员，试图夺取尼豪岛。虽然没有成功，但却最终促成美国政府决定关押所有日裔美国人。认同这种说法的人进而认为，这一小撮日裔美国人不仅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还连带损害了整个日裔美国人群体。推而广之，联系到当下华人的处境，希望华人中不要出现类似的行为，最后连累全体华人重蹈覆辙。

乍看之下，这种说法似乎颇有道理，实则经不起推敲。既脱离了历史事实，还助长了一种自我矮化心态。发展下去就会变成连在潜意识中都认为华裔身份在美国就是一种原罪，好像只有不断自证清白才能继续生存下去一样。但真实的历史经验恰恰表明，这样反而只会强化针对华裔的刻板印象，为出台带有种族歧视意味的政策开绿灯。

真实的“尼豪岛事件”中确实涉及个别日裔，但主流的历史研究也认为，该事件实际上和后来关押所有日裔美国人之间并没有实际关联。今天我们将首先介绍整个事件的经过，然后在后续的文章中介绍其实际影响以及导致日裔美国人被关押背后更深广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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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的尼豪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尼豪岛（Niʻihau）属于夏威夷群岛的一部分，在八个主要岛屿中面积倒数第二。因为位于群岛的最西边，所以距离美国本土最远。关于“尼豪岛事件”，首先需要了解一个背景。那就是整个夏威夷是在1959年，也就是二战结束之后14年，才正式成为美国的第50个州。在这之前，1893年夏威夷王国被政变推翻，1898年被美国兼并之后，从1900年到1959年，夏威夷都只是美国的海外领地。

这其中尼豪岛的情况又更特殊，因为从1864年开始，该岛就为私人所拥有。一个名叫鲁滨逊（Robinson）的家族在1864年，从当时的夏威夷国王卡米哈米哈五世手中购买了该岛。从那之后，该岛基本上就处于一个封闭状态。除了鲁滨逊家族或者本岛原住民的亲属，一般外人都不被允许登岛，所以在今天还被称为“禁忌之岛”（the Forbidden Island）。整个岛上的居民总数一直就很少。2010年人口普查的时候是170人，2020年下降到了84人。除了鲁滨逊家族，岛上居民一直以夏威夷原住民为主。日裔移民并不多。而且因为美国直到1952年才允许亚洲移民入籍，所以在二战期间尼豪岛上更没有多少所谓日裔美国人。

围绕“尼豪岛事件”的争议，一方以保守派作家米歇尔·马尔金（Michelle Malkin）为代表，另一个方以历史学家格雷·格鲁滨逊（Greg Robinson）为代表。

米歇尔写了一本名为《为拘禁辩护》的书（In Defense of Internment），其中专门用第一章描述了“尼豪岛事件”的经过，依据主要来自于阿伦·比克曼（Allan Beekman）在1982年出版的“The Niihau Incident”和其他一些新闻报道。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尼豪岛事件”的主人公之一，西谷重典（Shigenori Nishikaichi），是一名零式战斗机飞行员，参与了对珍珠港的偷袭。在第二波空袭中，他驾驶零式战斗机掩护轰炸机去轰炸瓦胡岛上的军事设施。在战斗中，西谷的飞机被美国战机击中，开始大量漏油，导致没有足够的油料返回远在数百英里之外的日军航母，只能选择找一块陆地迫降。

在战前的准备中，日本军方误认为尼豪岛是无人居住的小岛，因此将其作为了日军飞机的迫降地点。西谷迫降之后，首先发现他的是一名叫Hawila Kaleohano的夏威夷原住民。他认出了是日本战斗机，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西谷从飞机残骸中拖出之后，趁机也把西谷随身携带的枪支和相关机密作战文件给隐藏了起来。当时尼豪岛上一共只有三个日裔移民及其家庭（第35页）。为了和西谷沟通，Kaleohano最先找到了新谷石松（Ishimatsu Shintani）。但新谷和西谷简单交谈之后，因为害怕惹祸上身，就匆忙离开了。Kaleohano于是找到了另一对日裔夫妇，原田芳熊（Yoshio Harada）和原田艾琳（Irene Harada）。

按照米歇尔书中的说法，原田夫妇都是出生在夏威夷的日裔移民后代，所以是美国公民。原田芳熊在加州居住过7年，然后在1939年和艾琳一起搬到了尼豪岛。两人一起负责管理岛主鲁滨逊的一个杂货店，有三个小孩。西谷在交谈中，向原田透露了日本刚刚偷袭珍珠港的消息，不过原田夫妇并没有声张。当时岛上因为通讯设施落后，其他人并不清楚外界的情况，因此在当天晚上还用夏威夷特有的烤猪宴款待了西谷。不过当岛上的居民通过收音机得知珍珠港被偷袭的消息之后，就决定把西谷暂时看管在原田夫妇的房屋中，并另外派了一个看守。

在随后的几天中，西谷因为担心其遗失的作战文件会导致泄密，遂说服原田和新谷帮助他从Kaleohano处取回机密文件。这是和中文微信圈中所流传版本的一个关键区别。因为即使是在米歇尔的书中，也没有提出西谷试图占领尼豪岛的说法。

12月12日的下午，新谷首先去见了Kaleohano，提出用钱换回那些文件。但是Kaleohano拒绝了。随后西谷决定自己行动，和原田一起制服了守卫，从仓库里找到了一把短枪之后，就和原田芳熊一起出发去找Kaleohano交涉。

Kaleohano因为先看到两人，马上就躲藏了起来。西谷在Kaleohano的住处虽然找回了自己的手枪，但是没能发现他想取回的文件。西谷随后回到迫降的飞机，试图用飞机上的电台联系日军，不过没有成功。在这期间，Kaleohano从隐藏处脱身，把文件藏到自己一个亲戚处之后，就和另外一些人划船前往临近的考艾岛(Kauai)，准备向岛主鲁滨逊和美国当局报告，寻求帮助。

还在尼豪岛上的西谷在当天晚上焚烧了自己零式飞机的残骸和Kaleohano的房子。关于事件的后续发展过程，米歇尔在书中的说法是西谷发出威胁，要杀掉岛上所有人，因此很多人被迫逃进了山里，但米歇尔并没有明确西谷当天是否伤害了岛上的其他居民。到了第二天也就是13号的早上，整个事件出现戏剧性转折。

西谷和原田芳熊抓住了原住民Ben Kanahele和他的妻子，命令Ben去寻找早已经离岛的Kaleohano，但被Ben拒绝，因此西谷威胁要杀掉Ben的妻子。在争执中，Ben冲向西谷，试图夺取他的枪支。西谷虽然开枪打中了Ben的胸部，臀部和腹部，但并没能阻止Ben靠近。反而是Ben一把抓住并举起了西谷，将其摔向一堵石墙。西谷被摔晕之后，Ben的妻子也加入战斗，用石头击打西谷的头部，Ben则趁机将自己的猎刀插入了西谷的脖子。原田在一边看到西谷死亡之后，选择了开枪自杀。

整个“尼豪岛事件”到此就基本结束了。后来登岛的美军人员逮捕了新谷和艾琳。新谷被送到了一处集中营，二战结束回到尼豪岛，于1960年成为美国公民。艾琳在夏威夷的监狱中被关押了三年，1945年获释。杀死西谷的Ben获得了紫心勋章和功勋勋章，离岛报信的Kaleohano获得了自由勋章和800美元的补偿。

以上大体就是米歇尔书中所描述的“尼豪岛事件”的经过。在历史学家鲁滨逊的书中，对尼豪岛事件的描述要简短得多。只在第59页有一段，引用的来源和米歇尔也不同。鲁滨逊只提到西谷被岛上居民看管起来之后，说服了原田芳熊帮助自己取回文件，在恐吓岛上居民的过程中，两人被Ben逼入一处角落，最后西谷被Ben射杀，原田自杀。鲁滨逊的书中还提到米歇尔所忽略的另一个二代日裔美国人，Jack Mizuha。他当时在美军中服役，争取到了带领一个救援队从考艾岛出发去对抗西谷的机会。只不过在他们到达之前，Ben就已经射杀了西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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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无论米歇尔和鲁滨逊的两个版本有什么细节出入，都没有提及西谷试图占领尼豪岛，而只是试图取回被Kaleohano隐藏的作战文件。原田夫妇和新谷确实帮助了西谷，但由此是不是“尼豪岛事件”就促成了或者可以证明后来关押全体日裔美国人政策的合理性，才是争论的焦点所在。在下一篇中，我们将继续介绍米歇尔和鲁滨逊所给出的不同答案。

参考文献

1. Malkin, Michelle, 2004, In Defense of Interment, Washington, D.C.: Regnery Publishing, Inc.

2. Robinson, Greg, 2009, A Tragedy of Democracy,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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