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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萧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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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萧叔叔！
宜修
今晚一进家门就赶快拿起电话打回北京，既为了通知父母我刚刚收到的儿子学校的Dean寄来的贺信，告知他连续几年被收录在Dean's List上，也为庆祝北京今年冬天的第一场瑞雪。高兴过后，母亲缓缓地告诉我：“你萧叔叔刚刚在北京医院走了。”
？？？初三我打电话回家，父亲还说等过了年，大哥和二哥准备代表爸爸妈妈去北京医院看看长期住院的李叔叔和萧叔叔呢！这么快，还没等哥哥们去......
其实这次刚到北京，萧叔叔的女儿娜娜就在电邮里告诉了我：“小娟：你这次回来，很遗憾见不到你。我爸爸在北京医院住院，我得陪他。”我问了母亲，她说萧叔叔的心脏病已经作了不知多少个支架了......如今想起来我很自责：当时为什么没抽空去北京医院看看萧叔叔，替爸爸妈妈，也为我自己，为萧叔叔曾送给我的那把小刀。
早在萧叔叔一家搬来我们楼做邻居之前，我就知道他家远近闻名的两个漂亮的双胞胎女儿：娜娜和莉莉。聪明美丽的这对双胞胎姐妹花当年是我们那一带的知名人士，连我这比她们小很多的黄毛丫头尽管并不亲自认识她们，都久闻其名。母亲最记得曾经在一个冬日的晚上，当时还没有搬到我们楼里来的莉莉曾在路上跑到母亲跟前：“阿姨，有流氓跟着我，我跟您一块儿走好吗？”我迄今还记得那天晚上，母亲把莉莉送回他们当时住的七号楼后回家讲述给我听的那个故事。后来，当萧叔叔一家搬来后，母亲才恍然大悟：“早就知道老萧有两个漂亮闺女，原来那次我送的是莉莉啊！”
由于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萧叔叔一家经历了不少政治坎坷，首先是在文革期间，因受某客死他乡的前中共领导人的亲属关系的牵连、影响了其被重用，文革后期又因为莉莉说了对“四人帮”不满的话，被拘捕而给父母家庭造成了更深重的影响。（我们楼受那个案子牵连的共有两家。后来结案放人后，这两家曾结成了亲家。且放下不提。）
萧叔叔一家就是在莉莉被拘捕后搬来我们楼的，那时我还在小学。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有些人因萧家的“历史关系”和莉莉的“现行问题”对萧家人避而远之。我对莉莉的事情早有所闻，除了惋惜外，心底曾对年轻的她那过人的胆量颇有敬佩，只是因为她当时身陷囹圄无缘与她结邻。因此，美丽的娜娜姐姐，便因着她和莉莉几近相同的双胞胎外貌，被我当成了莉莉的形象化身。而娜娜特有的亲和力，更让小她好多岁的我在不知不觉之间和她日渐熟稔，以一九七六年唐山地震时大家一起住在防震棚的那个暑假关系最为密切。虽则如此，几十年来，我却始终一次都没敢问过关于莉莉的那段历史冤狱的问题，因为我深知那是他们家两代人终生的痛。我所能做的，其实也是父母和哥哥他们在做的，便是在人们躲着他们一家的时候，与他们像正常的邻居一样交往。几十年来，尽管我们自始至终从没开口向萧叔叔一家提到过这段历史以及他们和某前中共领导人的亲属关系，但他们深埋在心中的痛，却最终让我在两年前回北京时，在一次意外地听到萧叔叔吐槽时，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萧叔叔和娜娜待人接物的亲和力，几十年来，始终让我觉得萧家父女非常亲切，尽管彼此谁也不曾亲口具体地提到。最记得出国后第一次回国探亲时，临走前的某一天，萧叔叔亲自上门送来了一把他亲手做的带着套子的小刀：“带着吧，放在家里，随时修点儿什么的时候用。”还记得我当时的吃惊：从来没想到过，那么斯文的萧叔叔竟然会亲手做一把小刀送给在异国他乡漂泊的我，一个女孩子！
还记得我当时的惊讶：“萧叔叔，你还会做这个啊？！您......够巧的！”我肯定有些语无伦次，因为惊奇之外，确实心乱口拙得不知如何表达才好......
“你爸爸和我们都去过了干校，也就什么都能干了！”萧叔叔当时的话（大意如此），我真的没听懂。但是，多年之后的两年前，我终于在老干部活动站门口陪父母晒太阳的时候，在听过萧叔叔对自己一生的际遇大发的一通感慨之后，慢慢读懂了他的这句话：他是要我作好洋插队的准备。
不得不感佩萧叔叔超前的预见，五、六年前的某一天，某次我回京时，在家附近的餐馆等外卖的时候，看见了多年不见的娜娜和莉莉正在那儿用餐......我走近那时间仿佛在她们身上停滞了的这对姐妹花，她们俩竟都没认出来我。而当我自报家门后，这双胞胎姐儿俩又一同讶异而又遗憾地叫起来：“小娟，你怎么变成这样儿了？？？！！！”那天在餐馆里，我们仨恨不得把这几十年没说的话抢着说个够......
回家告诉了父母我在餐厅遇见娜娜和莉莉，结果又引来了父母的一通唏嘘：原来，这一对美丽依旧的双胞胎姐妹都离了婚（其中之一与前面提到过的命运相同的邻居仳离），各自带一个女儿，一个在海外、一个在北京生活。而年轻时儒雅漂亮的萧叔叔老两口，则已经健康不再，抱病残年......
两年前那次在老干部活动站门口晒太阳时遇见了萧叔叔。不知怎么说着说着，萧叔叔倒出了一腔的牢骚，从延安时期的“整风”，到“四人帮”时期对莉莉的拘押.......尽管萧叔叔那天的表现与我印象中儒雅随和的他大相径庭，我却没有插嘴。我深知，他已经憋屈、压抑得太久了......就让他在我们这些老邻居、老朋友面前吐槽吐个痛快吧！
而今，斯人已去。留在我心里的还是萧叔叔中年时儒雅俊逸的形象。今夜记录下这个故事，寄给娜娜，让她烧给刚刚离去的萧叔叔，读给两次脑梗后已经失明了的莉莉（我在北京没敢去看她，怕美丽的她伤感，只嘱咐了懂事的雯雯好好照顾她妈妈）......
萧叔叔，一路走好！
二零一四年二月七日凌晨（马年初八）于纽约
发表评论 评论 (38 个评论)
- 回复 Pisciculture
- 轮回乃生命真缔之所在，实在不应该为此而忧伤。
- 回复 Pisciculture
- 真有如此不怕死的流氓？竟敢跑到你们住的那片地方去盯女孩子？
- 回复 jjsummer95
-
无语
- 回复 Pisciculture
- 这一对美丽依旧的双胞胎姐妹都离了婚（前面提到过的命运相同的邻居亲家）
这双胞胎姐妹嫁到一家去了？
